第一卷 将军归来 第二十一章 一颗棋子

  没想到这被唤作何郎的瘦子愣了一秒后,用力一踹。
  “死女人,你在胡说什么!你这荡妇,什么时候男人谈事轮得到你们婆娘来插嘴的了!我让你多嘴?不是爱几处跑?我今日便把你切成几份分开给埋了!”
  瘦子抽起侍从的短剑便往前冲去。
  那胖子也不是人,不但不拦,还死死钳住那女子等瘦子来砍,围观的人居然还起着哄……
  十六一把没抓住,萧樯已冲过去握住直指那女子的剑。
  “这位兄台,莫怒,有话好说。”
  萧樯脸上和颜悦色,但是还是有几分严肃。
  侍郎的儿子当街杀人无人敢拦,她敢。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你爹爹我的路。”瘦子叫嚣。
  爹爹?萧樯眉头一皱,想着给他点教训。
  她握着剑的手狠心往后一送,那瘦子被这一带,往萧樯这扑了过来。萧樯脚一伸,绊的那瘦子直接摔了个狗吃屎的模样。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呀,兄台,你可还好?”
  萧樯佯装去扶他,那瘦子爬起来倒是很迅速。
  “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是谁!好啊,你完了,你看爷爷我弄不弄的死你!”瘦子最后指着萧樯,“真是个没娘教养的东……啊……”
  瘦子话还没说完,已被萧樯踹出数米远去,萧樯脸上还是一片和色,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问他。
  “你方才说什么?”
  “我……我……”那瘦子眼睛干瞪了半天,突然周围想起稀稀促促的声音。
  是瘦子的救兵来了!
  瘦子又硬着头皮骂道:“我说!你他妈的个没娘养的畜……”
  说罢,萧樯眼里的杀气已经全部涌在她高高举起的拳上,瘦子吓的禁了声。
  “少爷!”瘦子的救兵惊呼。
  萧樯的拳头正要落下被人狠狠的抓住腾空跃起。
  “老子姓萧名樯!我爹是萧崇営!我娘是虞念慈!老子姓萧名樯!我爹是萧崇営!我娘是虞念慈……”萧樯浑身发抖,一字一句、一遍一遍的喊着。
  此时围过来的救兵已经比围观的人还多了,全都看着腾起的萧樯,也在下面叫嚣着。
  “你放我下来!”
  萧樯恶狠狠的瞪着木一,可木一脚下的步子并未停止。
  “你放我下来!”萧樯用手肘往木一腹部一扣,木一吃痛,可依然不松手,直到隔了好几条坊巷,才把她扔在屋檐上。
  谁想到木一刚一放下她,她转头又往坞南弄走去。
  木一一把拽住她。
  “你还想作何?”
  “那女子会被打死……你拦我作甚!怎么?你也觉得我是个没教养的东西?多管闲事、扰你清闲?”萧樯见木一毫不退让,一掌劈来。
  木一本以为萧樯只是玩笑,就势一躲。不料萧樯并无松手的想法,抵住木一,把他推至屋檐的边缘才停下。
  “萧樯。”木一皱着眉看她。
  方才围上来这么多人,就算他和十六都在,可闹市当头,就算不会伤及自己,周遭也免不了会有多人受伤。
  更何况,那瘦子名唤何明善,本就是出了名的泼皮恶霸,仗着自己的爹是秦相的幕僚户部侍郎何碧,横行霸道、阴险狠辣,就算他今日不能把萧樯怎么样,日后也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害她。
  “此处,无力。”
  分明肚子里一堆的话,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四个字。
  “无力?如若打人的人不是侍郎的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无力?”
  萧樯冷笑。
  此时她的眼里有一团火,一团八月的烈日多日侵蚀她,而聚起的火。
  “若是你无力,我去便是!难道他是个侍郎的儿子便可以想利用谁就利用谁,还要当街杀人?我命硬,我从不惧这些!”
  “此事亦与你无关……”
  “那你便当我多管闲事罢了,反正我也爱多管闲事。所以纤纤骂我负了她、荣莺说我杀了乔乔、连坞苏弄都百余口人命街头巷角也要把罪名往我头上扣……没办法,我吉人却有灾相,也不多这一个祸端。”
  “所以你便把这些……嫁接他处宣泄?”
  “宣泄?他骂我,我揍他,便不公了吗?”萧樯冷笑。
  那年她满怀期待的走出密院,一心完成母亲的遗愿,去济世救人,可突如其来的风雨,却让她永远都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敢问那时,她做错了什么?
  这些,公吗?
  五年来,枕黄沙,披刀剑,她终于归来,念着的是寻常人家的日子,可是呢?是她亲手护住的这千里河山,骂她是杀人如麻的阎王……
  这些,又公吗?
  “他是泼皮,勿同他一般见识。”
  木一走过去拉她,却被她挥开。
  “勿同他一般见识?”萧樯笑了起来,笑的凄苦又无力。
  “世人都这么说,你们可真真儿都是这世间的弥罗啊……荣贼害我一族,我该不该同它一般见识?所有人都说是我诛了荣贼、道我杀人如麻,敢问,我且说声放下、且说一声荣氏不是我所杀,世人便不会苛责于我、不会再有人拿着冷针于我寻仇吗?你说,谁人曾放过我呢?”
  “萧樯。”
  木一哑口,只能唤她的名字让她冷静,今日,从突逢那个蓝袍小道口出妄语,到泼皮何明善问爹骂娘……萧樯本身就是个急性子,这些天都容忍,已经把她所有的忍耐全耗光了。
  此时,她已然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唯有让她宣泄,也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问你,你当真不知道乔乔和坞苏弄究竟为谁所杀吗?”萧樯冷声问。
  木一哑口。
  世人都说做人呐,糊涂些好。
  萧樯也希望自己能成天像秦子骄、大福二福他们那般肆意潇洒,但是她做不到。她只是披上了一个勇敢的外壳包裹自己的敏感脆弱而已。
  也是因为这份敏感,她心里对一切都那么清楚。
  从她骑着高头大马入城的那一刻,有多少眼睛盯着她,想着成为她或杀死她?
  香魂楼走水真的是巧合吗?是因为苏二娘背后有宫中老人撑腰、又以此为底气,积攒和交流着洛宁皇城中所有能说和不能说的秘密,故杀人毁楼吧?
  灭坞苏弄真的是百家宴误毒吗?是有人为掩盖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为之吧?
  杀乔乔、杀荣莺,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吧?
  而纤纤那个丫头,兴许可以别人的一颗棋子吧?
  而从始至终,被耍的团团转的不就是萧樯吗?
  不仅如此。
  香魂楼毁,坊间道是萧樯泄私仇所致。
  乔乔死,荣莺咒骂,字字诛心。
  坞苏弄命案,官府查或不查,都成了萧樯的过错。
  荣莺之死,人们也会说是她萧樯的锅吧?
  她每日嬉皮笑脸,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是人真的可以没有心肺吗?
  “你当真不知?”萧樯又问一遍。
  木一只是沉默。
  他知。
  那日坞苏弄里的乔乔,也就是荣莺的女儿,是宫里的人杀的。
  不为别的,只为毁了秦相的“仁义”。
  秦相权势滔天,宫中已忍耐甚久。而秦相在洛宁城中党羽众多、在朝中威望也好,无非在于他的“仁义”。
  而如若,他的党羽得知,因“仁义”而收拢人心的秦相为了脱责,杀人灭口自己忠仆呢?
  如此,他的党羽还会这么信服和忠诚他吗?
  演这么一出戏,最好的牺牲品,便是荣莺的女儿:乔乔。
  那天木一同萧樯一起审问荣莺,也不过是昭察府演的一出戏码而已。
  他们当真不知道荣莺背后的人吗?
  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秦相已斩断与香魂楼所有的关系线索,仅凭荣莺一个罪臣后人的一面之词,能奈何呢?
  既然她这个人和她的证词也无用,倒不如,凑上萧樯,再借着荣莺和乔乔,演上一出戏。
  且乔乔死,世人所传无非两种:一是萧樯杀人泄愤,以报私仇;二,则是秦相,杀人灭口。
  不管“聪明人”们相信哪一种,都与昭察府无关,但宫里都能将秦相一军。
  由此,乔乔必死。
  而坞苏弄?
  要怪,只怪那几个孩子那日贪玩爬上了荣莺家的院子,看到了些许不该看到的……
  那些死去的人,只是王侯将相玩弄的草芥、是两虎相争被踩死的蝼蚁、是无关要紧的用于“安身立命”的尘埃啊……
  这就是棋子的悲哀。
  同那被当街毒打辱骂的女子一般,用时做利刃,弃时,尸体都不一定凑的齐。
  萧樯,不也是他们玩弄在手的一颗棋子吗?
  萧樯见他如此,便一掌劈去。
  木一未躲。
  因为这一切他都知道,甚至参与,可是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些阴谋的背后、以及蜚语,对于萧樯来说是一种伤害。
  这种伤害,他在迟骁卫斗兽场的喝彩和嗤笑声里体会至深。
  萧樯手即将要劈至木一脸上时,见他不还手,便收了力道。不料,黑影中闪出一道剑光,萧樯躲闪之余,却被那人踹了一脚。
  “萧!”木一一愣,上前拽了一把,没拽着。
  来者是知雀,远远的便看着这人与木一交着手,她知道,今日同木大人一齐出去的是萧将军和萧统领。看见这二人在此处争吵,又知道木大人总是一副不争不抢不怒不愠的模样,知雀恐木一受了欺负,便莽撞出了剑。
  “大人。”
  知雀一对上木一那双怒眼便慌忙垂下了头,她第一次见大人这幅模样。
  “怎的?打架也可以打岔?这是哪门子规矩!”萧樯站起来怒言。
  知雀不顾木一,又转向萧樯道:“将军,知雀失礼。只是方才正巧听见将军一席话,替大人委屈罢了。”
  “呵?他委屈,需你替他说?”
  “将军并不了解大人,自然不知大人的为人。大人方才所说皆与大人无关。”知雀抱拳行礼道。
  “与你昭察府也无关?”萧樯垂着头,握紧着拳头,叫人看不清她的脸。
  “昭察府听命于圣上,以天下为任,家国为责,一言一善、一举一动,皆为天下苍生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