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闭眼 2

  这仿佛是比地狱更恐怖的地方。
  吴铭苏醒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之上，炽热的光明笼罩了他，那并非阳光，而是燎原的烈火。天空阴沉得仿佛最深沉的夜，八百万颗群星都销声匿迹，笼罩着大地的，唯有铺天盖地的雨。
  每一滴雨滴都是血红色，落在燎原的巨火中，反而愈加使得火焰升腾起来。满地是森森的白骨，无数张熟悉的面孔仿佛死灵的黑雾一般在火焰中哀嚎。
  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铭最后的记忆是枯槁的疫医用干巴巴的双指敲击着自己的额头，口中默念着“认识你自己”，可即使是这样的记忆也如同残垣断壁般模糊不清，仿佛一帧帧失真的定格电影。
  认识自己？我不就是吴铭吗？不就是那个因为自己无能害死队友的吴铭吗？
  森森的白骨颤抖起来，它们在一股不可言说的力量下挣扎着拼凑起来，成为一个个挥舞着锋利骨刃的骷髅。
  它们张嘴，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森森的白骨在火焰的映衬下仿佛烧红的烙铁，又仿佛来自地狱的炎魂。带着一往无前的狰狞气势，铺天盖地地朝着吴铭涌来。
  吴铭忽然想起来了，这里是他的战场，他在这里，是为了战斗，战斗到最后一滴血流尽的时刻。
  他发出极尽嚣狂又极尽愤怒的战吼，仿佛久饥的恶兽般扑向骷髅，他撕扯着每一架骷髅的每一根白骨，仿佛一柄势如破竹的长矛插入骷髅的阵营中，所有的骷髅一层一层疯狂地涌向吴铭，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吴铭也像不知疲倦一般战斗。
  看着每一架骷髅轻而易举地破碎在自己面前，吴铭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就像久旱逢甘霖一般。所有的困惑与烦恼都被轻而易举地抛在脑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战斗意志。
  此时此刻吴铭已经不似一个人了，他长出狰狞的爪牙，以及挂满骷髅的乌鸦一般的漆黑翅膀。
  就像一个怪物。
  怪物……
  我不是怪物……
  突然头像刀劈一般疼，那些本不该出现的记忆忽然一股脑地涌入吴铭的脑海。他看见白色的光，美好得仿佛雨瘾者眼中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美好得仿佛午后阳光下的青草芬芳。
  恍惚间，吴铭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教室，看见那个素白的身影在窗边美好的模样，吴铭挣扎地想要发声，可是喉咙里干涩得如同撒哈拉干旱的沙漠，竟连一点像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素白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他，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可是吴铭因为无法发声，愈加地手忙脚乱起来。
  他忽然听到有人温柔地说:“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不想再失去了。”
  对，这就是他想说的。
  可是下一瞬间，乌鸦啼叫起来，扑棱着翅膀飞向转瞬间变得阴沉的天空。素白的身影无声地倒在血泊之中。
  吴铭看向自己的双手，满是殷红的血污。
  吴铭终于能发声了，他的声音仿佛在最深切的悲伤中锻打过一般，变得苍白且无力。
  他说道:“我不是怪物……”
  吴铭从梦中惊醒。
  入眼处是一片纯白，清脆的风铃声从微风中传来，一切安宁而祥和，与刚刚的梦境截然相反。
  吴铭坐起身来，看见丁灵正望着窗外出神，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军装，衬得她的身姿格外挺拔，可是当吴铭安静下来仔细观察自己的这位长官的时候，才发现丁灵也不过是一个五官颇为柔和的半大姑娘。
  吴铭不禁思考，是什么让丁灵变成军队中口耳相传的女武神的呢？
  听到了吴铭发出来的动静，丁灵调整了姿态，转头看向吴铭。一瞬间她身上所有的柔和都消失殆尽，仿佛重新穿上了盔甲，变回了那个翱翔在战场的白孔雀。
  “醒了啊，感觉怎么样。”丁灵的态度不冷不热。
  “没什么大碍。”
  吴铭活动了一下身体，并没有什么疼痛感产生，作为亡徒，他的恢复能力是相当出众的。
  “没事就好。”
  丁灵说罢，却也不再言语，空气重新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在微风中飘荡的风铃，偶尔发出一两声温柔的轻响。
  “长官，你似乎总是喜欢看着外面。”
  还是吴铭率先打破沉默。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
  吴铭接着说。
  “……”
  丁灵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看着窗外，在她目光的尽头，寥寥几枝寒梅的掩映下，一尊英俊的军人雕像正迎风挺立着。
  半晌，丁灵才开口道:“没什么大碍的话，我们出去走走。”
  十分钟后，已经换好军装的吴铭和丁灵并肩前行在军区大院的道路上。已经参军几个月了，吴铭却始终没有好好熟悉过自己生活的地方，新兵三个月的训练下来让吴铭无暇他顾，刚刚训练完又遭遇了那样的滑铁卢，再然后就是加入α小队，劳伦斯事件、李冬青事件又接踵而至，几番下来，吴铭又哪有时间好好参观一下自己生活的军区呢？
  “那栋研究所，是研发部的基地，我们使用的所有装备，都是他们的杰作。”
  丁灵简单的地介绍道。
  “不过他们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拿着最多的经费，失败品也是最多的。”
  “嗯？比如……”
  “比如代号‘沉香’的超功率反导炮。”丁灵撇了撇嘴，“号称一炮就能将所有的利维坦一次歼灭。”
  “那不是很厉害吗？”
  “但是充能的时候会占用穹顶的能量源，充能时间长达两小时。”
  “那还真是鸡肋。”吴铭颇有些无语。
  二人继续向前，走到一幢规模和α小队的基地规模相当的建筑前。
  “这是β小队的基地，没什么好说的，你只要记住少和他们打交道就好。”
  “为什么？”吴铭就像一个好奇宝宝，总是有提不完的问题。
  “竞争对手。”
  丁灵用四个字干脆地解决了对话。
  前方是英俊军人的雕像，在瑟瑟的寒风中，那雕像英挺得如同一根插地的战矛，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吴铭毫不怀疑，哪怕前方有千军万马，他也丝毫不会有所畏惧。
  丁灵却沉默起来，她带着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这尊雕像，而后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长官！”吴铭快步追了上去，“这是谁的雕像？你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吴铭隐隐记得，这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战士的雕像。
  “丁诚，两年前牺牲的战士，在那之前，他的称号是‘战神’。”丁灵深吸一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
  吴铭还想再问，耳麦中却传来周小桐的声音:“同志们，我们有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