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者的自白 9

  “我们是派来营救你的搜救队，虽然现在已经找到你了，但是很抱歉。”丁灵说着，“我们还要歼灭山洞内部的黑山羊，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没有关系，我也有我要执行的任务。”李冬青的语气充满了敬意，在伊甸，恐怕没有不知道翱翔在战场的白孔雀之名，这位女性军官，是军区仅有的可以被称为传奇的战士。而上一位这样的战士，已经牺牲在上一次的兽潮当中。
  “是炸毁矿洞的任务吗？”吴铭问道，“为什么伊甸会派你们来炸毁这里。”
  “等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为什么了。”李冬青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故弄玄虚地说道。
  “嘁，一个懦夫而已，装什么装。”
  陈应山不爽地一啐，他最讨厌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李冬青的动作僵了一僵，半晌才神色复杂地说道:“我确实是个懦夫，但很快就不是了。”
  一时之间，沉默降临了这个临时组成的小队，一路上李冬青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所幸战斗方面并不需要他操什么心，丁灵和陈应山总是先人一步地解决战斗。
  一路上李冬青只说过一句话，就是询问吴铭的伤势，在得到并无大碍的回答之后，李冬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再一次陷入沉默当中。
  终于，在这可怕地缄默终于要打破众人内心的平静之时，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空旷而可怕的地狱，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便是看一眼就能使人陷入疯狂，神话典籍中最可怕的地狱也不过如是。
  在坑坑洼洼的墙体之上，密密麻麻地是硕大的不定形肉瘤，它们的身体上遍布着流动的，令人作呕的巨大肿疱，肿疱上是一个个紧闭的眼缝。它们周身分泌出粘稠的，青黑色的粘液，顺着墙体缓缓流下，那粘稠的质感，像是鼻涕，又像是拉丝的芝士，疯狂地挑战着所有人的视觉神经。
  在这些肉瘤的最上端生着一根根暗红色的血管一般的密密麻麻的根系，深深地扎根在墙体之中，在整个空间的最中心，无数根系纠缠着形成一个倒吊的茧，又仿佛一颗滚烫的心脏，在狰狞的气氛里兴奋地跳动着。
  这样的场景，哪怕是久经沙场的丁灵也是第一回碰见，一时之间，竟也有些发愣了。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黑山羊。用常规的武器根本没有办法杀死它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大当量的爆破装置炸毁这个矿洞。”李冬青无视吴铭惊讶的目光，幽幽地说道，“我的任务就是设置爆破装置，现在我已经抵达任务地点，拜托各位配合我的工作。”
  “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丁灵问道。
  “挡住即将来袭的利维坦，给我争取时间。”
  李冬青说罢，把目光转向吴铭，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能和利维坦搏斗，我都看见了。”
  α小队的众人心头皆是一跳，吴铭亡徒的身份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这可能是你们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你救过我的命，请务必相信我，现在我希望你能够到外面去战斗，这里就交给我吧。”
  看着李冬青诚恳的表情，吴铭又怎能说出拒绝的话，他打开机甲的驾驶舱，一个翻身爬出机甲，同着丁灵陈应山二人一起走进漆黑而幽长的甬道。
  在他们走出甬道的那一刻，吴铭听到身后传来机甲移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挂载武器，反坦克炮发射。所有的操作一气呵成，巨大轰鸣声险些震破吴铭的耳膜。
  下一刻，甬道上方的巨石碎裂，破碎的石块一瞬间倾泻下来，将整个矿洞牢牢封住，将李冬青和吴铭等人完全隔绝了起来——他将这片矿洞唯一的入口炸毁了。
  吴铭惊异地回头，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此惜命的李冬青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事:“你疯了吗，这样你就出不去了。”
  频道里传来李冬青不紧不慢的声音:“我本来就没想着活着出去。上一次任务失败的时候，远程遥控的设备损毁了，所以必须人力亲自启动。”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懦夫，母亲病逝的时候，我没勇气去面对我的家庭；父亲为了救我而死，我却没有勇气回头多看他一眼；老小快死的时候，我没有勇气带他一起逃出去。我一直觉得生命是最重要，总是说着‘只要能够活下去，不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我看过一部书，书里说’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以前我不懂，认为只要人活着，怯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在我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是吴铭你救了我，你告诉我总有一些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在这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清醒，我就是在做一件比生命更重要的事，做我父亲做过的事，做拯救他人的事。请恕我鲁莽地选择勇敢，让我这个懦夫最后勇敢一次。”
  说完这一切的李冬青只浑身舒畅，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仿佛一瞬间从满是淤泥的泥潭爬出来，跳进天山温暖的泉水中，有一种超脱一切空无的荣誉感。
  李冬青打开机甲内置的播放系统，为自己最后点了一首《Humanlegacy》，恢宏古奥的歌声一瞬间充斥着整个矿洞，也充斥在α小队每一个战士的频道中。
  李冬青只觉得一股超绝的勇气在自己体内升腾，他抛下了曾经那个怯懦的自己，而在这一刻，他仿佛置身于云端。
  他跳起轻快的舞步，那舞姿并不优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拙劣不堪的，但如果此时有旁观者，没有任何人能够嬉笑出声，反而只会被他那比高山还巍峨的超凡勇气所折服。
  过往的一切仿佛走马等似的在李冬青眼前闪回，他看见自己的母亲躺在病榻上微笑地看着他，看见在工厂忙碌了一天的父亲悄然无声地走进家门，看见自己初入军队时陪着自己加练的队长，看见老小欣赏完自己的纸团魔术后崇拜的眼神。他看见比亘古万年更加久远的光芒，所有的一切都在光芒中升华。
  李冬青欣欣然地踏进光芒之中，生命的最后，他不再畏缩，而是带着一股空前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