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精诚所至

  董难言对于算命并不陌生,照顾他的老人在信南国官任司天,掌管着有关天象的事物,负责观察天象运转以此来占断吉凶,董难言所谓的十年之命,就是老人在撒手人寰之前通过占卜推断得出。
  而且在离南镇逐渐被南信,信南两国接受后,偶尔会有推着小车的算命先生来小镇里摆摊算命,替人看手相,卜问前程,也测姻缘,当时避免被人瞧见咒骂一声晦气的少年躲在阴暗狭窄的小巷里,有时候一看就是半天,瞧见算命先生点头,前来算命的就兴高采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见到算命先生眉头微皱,求算之人心中的忐忑,坐立不安,董难言就知道多半是算命先生即将要说的话不太好听了,不过当求算之人掏出些碎银铜钱的时候,算命先生却又转而一笑,眉飞色舞,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让人不做惊慌。
  尤其是在男女一起算姻缘时,往往只要男子或者女子偷摸递出一些钱,算命先生那里的好话半刻钟都不会重复一句,就连小镇里的学塾先生都要自愧弗如。
  趁着老道打量杜长老面相的时候,董难言仔细观察了一下老者,这位衣袍模样简洁的不能在简洁的老道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像是长途跋涉,跋山涉水过,道袍的袖口和底襟都已经出现脏痕污渍,不像是从哪座名山道馆走下山的得道高人,背后大包小包的,倒像是做生意的生意人,不过让董难言觉得奇怪的是,这位他乡老道竟然除了这一身道士装束外,竟然没有一点算命的家伙事儿,比如什么旗招子,摇签竹筒,五行阵图,老者一样都没有,就是一脸正经的相着杜长老的面相,看的杜长老都有些发毛。
  老道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看个精光,杜长老不耐烦,摆了摆手,“盯得我发毛,是不是道长你老眼昏花看不清啊,用不用我往前来一点?”
  老道伸手阻止杜长老向前,示意杜长老把手伸给他,老道笑道:“非也,非也,你要是不动弹,我马上就给你相完了,可是你这么一动,前功尽弃,现在你把手伸出来,贫道从手相上给你看看你是什么命。”
  杜长老觉得好笑,全当图一个乐子,“什么意思?看他相面就行,到我这就要看手?我看不是前功尽弃,是道长你本事不精吧?”
  老道沉默了好一会,杜长老还以为他要走,不过原来转过身的老道士只是卸下了他的包裹。
  包裹里面一堆东西,从里面翻腾了好一会,老道取出了两幅旗招子,没地方插,干脆就别到了自己后背衣服里。
  杜长老定睛一看,轻念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算尽天下事,是凶也化吉…”
  掌管水龙宗戒律的杜长老再也忍不住了,没有捧腹大笑,但是也差不多了,“好道长,好道长,真真是高人,老夫佩服,佩服!”
  老道毫不谦虚,抱拳道:“过奖,过奖,这话等贫道替你看完手相再说,要是说得准,你接着夸,要是不准…”
  老道捻须笑道:“你放心,在贫道着算命看相,就没有不准这一说。”
  从屋子里接过一碗水的何砚在门口笑看杜长老将手伸给老者,杜长老神色玩味道:“那就劳烦道长了。”
  看到老道士在观看着杜长老的手相,何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仔细再探查了几遍老道,可是依然毫无所获。
  乐生洋的声音在何砚的心湖上响起,“你也注意到了,是不是很怪?我觉得他有问题!”
  先不说来讨口水喝的老道士行迹有些可疑,现在抓着杜长老手掌的老道难道没发现手里的手掌光华如白玉,根本不像是六七十岁的样子?
  何砚沉声道:“是有问题,可是偏偏却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反而是最大的问题了。”
  神念中的老道只是凡人一个,乐生洋皱眉道:“难道又是一个实力在你我之上的?”
  别看这个地方灵气贫瘠,偏僻不堪,但是女子和董难言在这里,这里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何砚说道:“有可能,现在不知道来者何意,我一会再试探一次,你保护好少爷。”
  乐生洋没有再说话,不过身体却不动声色的左移了一步,隐隐间刚好夹在老道和董难言之间。
  “呵呵”
  给杜长老看手相的老道松开手,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做出了定论,“你是水命,前半生虽然清,但可惜川流越聚越多,浊流清流都有,相混相处,难免清中带浊,浊中带清,不过清浊本就是一体,清清浊浊,反而说明百川正在交汇入海,现在是你命中的转折点,若是遇到贵人相助,浊坠底,清流芳,你大有可为。”
  何砚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水龙宗曾经不畏强贵,先辈老祖拦截兴风作浪蛟龙,不惜与王朝交恶,也要阻止蛟龙入海,甚至放出豪言,要让源头变海口,一时之间名传诸宗,不管是否敌对,都忍不住对该宗所做之事拍手称快,可是也许是富不过三代,打抱不平的侠义心留不住千年,随着时间一点点退役流逝,仿佛在一泓清泉里注入污水,水龙宗渐渐有另一种人出现,他们投机取巧,阴险且贪婪,不乏有刘華之类的弟子涌现,甚至就连曾经在水龙宗祖师堂发下誓愿,要惩强扶弱,掌管戒律的杜长老也会因为贪婪说梦剑而来到离南镇,水龙宗不知道是从上到下,还是从下到上,人心都已经被污水侵蚀。
  老道所说简直就是契合水龙宗的变化,修为臻至元婴境的杜长老呆呆的看着手掌,耳边不停的回响着老道的声音。
  何砚表情凝重,满满一碗水被他一掌推去,“再给道长一碗水喝!”
  被老道点评过的洪旭和杜长老相继陷入沉思,仿佛在思悟着什么,老道士稳稳接住水碗,纠正道:“这个“给”字用的不对,贫道向来有借有还,该是“借”字才对。”
  看样子又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得道高人了,不知道老道士来这要干什么,乐生洋护在董难言身前,问道:“有借有还?不知道长要怎么还?”
  “这还用问?”
  老道笑脸灿烂道:“贫道只会推演些数术,前后这两碗水,贫道替你们四个元婴境算上一卦,你们不亏。”
  在何砚面色剧变中,老道掐指一算,笑道:“何砚,到是挺不错的一个人,玄火门多了一丝人情味,一旦跟你那弟子南玉之间的心结解开,你通玄有望,不过凡事都在三思之间,是一步登天,还是一步深渊,不光看你,也看你那情种弟子。”
  老道士咕咚咕咚喝过掌中这碗水,“水可甜,看在给贫道端水的份上,贫道再提醒一句,玄火门的名字趁早改一改,不是说这名字不好,再等个十余年,如果再叫这个名字,说不定就要遭受一场无妄之灾,有个老家伙脾气可不太好,玄火二字,他一向不喜欢。”
  乐生洋见到何砚摇摇欲睡,大喝道:“何砚,你醒一醒!”
  面前电光雷动,老道士对乐生洋淡笑道:“你命里沾水,水运凝你体魄,确实有高于常人的资本,不过也只是在这片地方,放在更大的地方,其实什么也不是,什么时候等你心里放弃水脉灵体的优势,你才能走的更远,不然除非你再能得到一份大机缘,不然想要成为通玄境,简直是痴人说梦。”
  乐生洋眼皮已经耷拉下去,老道探头笑道:“怎么这么淡定,这四个元婴境都这样了,你就不怕贫道对你不利?”
  董难言笑道:“我师父刚走。”
  “师父?”
  去而复返,一直站在门口的女子刚要推门而入,老道突然说道:“静娴侄女,能否给贫道一个薄面?”
  没有想到在青神山跟父亲下棋的老道士竟然回来到这里,宋静娴不放心,眼眸逐渐生起寒意,不过前脚刚要抬起,女子就一怔,然后眼里的寒意逐渐散去,最终是离开了这里。
  老道笑道:“没错,你师父这回是刚走了。”
  董难言强撑着身子,起身恭敬行礼道:“董难言拜见道长,不知道齐道真是否与道长一起前来?”
  “董小友是如何发现的?”
  被人注视,董难言感觉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体力逐渐恢复,老道士哈哈大笑道:“贫道正是齐道真的师父。”
  一开始怎么也不会把老道和齐道真往一起想,只不过当那对唬人的旗招子被老道取出的时候,董难言就觉得有些眼熟。
  落叶宗里,齐道真的算命摊子后面也插着相同制式的旗招之。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算尽天下事,是凶也化吉。
  信则有,不信则无。
  老道士注意到董难言的视线,扭头自视,然后笑道:“是有些招摇了。”
  董难言问道:“既然道长连元婴境都可以推算命数未来,为何要问我是如何发现的呢?”
  似乎早就料到董难言会这么问,不是对所有人都勘测命数的老道士笑道:“精诚可以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