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抽刀水不流,举杯愁更愁
他什么时候体魄这么强了?
炼气士的最明显的弱点就是体魄,除了修炼藏雷拳法以外,董难言没有再修行过什么增强体魄的功法,侧目一看,将刀刃撞成两截的肩头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简直就跟穿着秋色法袍一样!
之前他的体魄可没有这么强,就算穿着秋色法袍,他也依然被打的狼狈不堪,但是现在,这样刀枪不入的体魄,恐怕跟专修肉身的武夫相比也相差不多吧。
这种变化好像是从他昏迷之后才开始出现的,董难言双臂一展,将两名冲上前的绿石府弟子打的口吐鲜血,倒翻在地。
“结阵!”
二十四把长剑剑尖叠起交叉,像是伞骨,组成一把剑伞,旋转之间,剑气激荡,形成剑牢,将董难言困在当中。
这种剑伞阵,绿石府弟子平时操练已久,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对于阵法了然于胸,各自站好位置,掐起剑决,牵引长剑。
二十柄长剑已经分散到围住他的这些绿石府弟子手中,董难言抬头一看,长剑虽然被他们取走,但是天上的剑伞依旧在旋转。
剑气作伞!
挥拳之中,密密麻麻的剑气打在他的拳头上,虽然没有让他皮肉开裂,但是也让董难言感觉到一阵酥麻。
不光是天上随着剑伞垂落的剑气,暗中不时有剑光闪过,人影飘忽之间,长剑如水中游鱼,在董难言身边呼啸而过,配合着剑气,伺机寻找着致命一击。
董难言伸手捏住一把长剑,然后转身一捏,将长剑掰的弯曲如弓。
在这个过程中,少年的后背露出破绽,剑阵中有人喝道:“好机会!”
足足有十把长剑剑身一转,对着董难言的后背刺去,想要将他射成刺猬,与此同时,其余持剑之人在少年左右两侧干扰,牵制住少年的动作,只要他像回身阻挡,那么他的身体两侧可能就要出现几个窟窿了!
然而出乎这群绿石府弟子的意料,被一人勾引,左右背后都有长剑,无论怎么取舍都会受伤的董难言竟然嘴角一扬,没有选择回身阻挡长剑,也没有任何要对左右两侧攻击作出回击的意思,只见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正露着冷笑的男子,然后手掌一动,将长剑掰折,淡然道:“起!”
背负在身后的如是剑轻轻一颤,一道剑气瞬间从后背冲天而起。
那十把对着董难言背后刺去的长剑还有没等碰到少年,就直接被冰寒的剑气搅烂!
而准备向少年左右两侧攻击的绿石府弟子脸上的表情更是像手中被冻结住的长剑一样僵硬。
露出冷笑的男子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见到少年取下背负在身后的长剑,他哆嗦道:“我…别…杀我…”
跟如是剑的剑气相比,这座剑伞阵真是小巫见大巫,在少年手中握起如是剑的时候,头顶的剑伞就自动溃散,不堪一击。
没有出手杀了面前这个弟子,董难言提起如是剑,转头望向卢威和卢贲父子。
这两个人才是他今天要杀之人!
而在少年望着他们的时候,卢威的视线同时也跟他相对。
这名会落叶宗拳法的少年看样子是没那么简单就能解决掉的了,布下剑伞阵中甚至有登楼三四境界的弟子,但是都没能拿下他,看来只有靠凌虚境出手了。
虽然靠着这么多弟子,就算磨,没准也能让少年累死,或者磨去半条命,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只有少年一个人来,落叶宗虽然风雨飘摇,却也还是让人忌惮,卢威觉得还是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了。
“你们都退下。”
吩咐弟子退到安全的地方,身边有一把绿色的匕首环绕,卢威上前一步。
“府主,杀鸡焉用牛刀,让老夫来就好。”
“算了,我看他赶着去死,还是由我来吧,也好早点送他上路。”
卢威对董难言笑道:“你觉得如何?”
如是剑的剑气更冷了一分,董难言想到传到临江宫,逼的曹婉儿散魂去死的信,他冰冷道:“我觉得你还是跟你的儿子一起上比较好,这样路上也能有个伴,黄泉路上不寂寞。”
绿色匕首倏地对准董难言,卢威阴沉一笑,“多说无益,别一会死了才发现自己只会玩嘴。”
董难言没有说话,如是剑剑气如潮水向前,少年大踏步向前!
水流湍急的大江之畔,因为水流汹涌,这条江上没有任何桥梁,因为这里建不成,就算勉强建成了,也几天就被冲垮了。
但是虽然没有桥,但是却也间接催生了一种行业。
摆渡人。
水性上好,撑船的老翁都是在这河边土生土长的,撑船技术好,能顺利把往来客人送往两侧岸边。
“小伙子,别探头,危险。”
头戴草帽的老汉对着把头探出船外的男子喊道:“赶快把头缩回来。”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年忍不住的笑。
缩回来?这不是说他师哥是王八吗?
这也太形象了,他怎么知道他师兄是个王八精?
把头探出船外的男子别看其貌不扬,但是真身却是一头就躺着惊人血脉的玄龟,哪里会怕掉进这条江里?
头上插着一支玉钗,女子笑着摇了摇头。
“女娃,你笑啥?”
老汉一边撑船一边道:“你的朋友会水?”
第一次下山,但是没有觉得俗世无聊,反而处处都觉得有意思的女子笑道:“他应该会一点。”
“会一点?”
老汉告诫道:“会一点就更不能这么做了,这大江水流湍急,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们这些常年在水里泡着,撑船的老家伙掉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撑了约莫有两个时辰了,眼看着对岸已经有了轮廓,老汉苦口婆心道:“你们这些娃娃正是年纪最好的时候,跟我们这一把年纪的老家伙不一样,你们可得爱惜自己的生命呀。”
听得出来老者是好心,女子没有觉得老者不耐烦,反而觉得在这艘船上多了一些山上没有的人情味。
“喂,八哥,别愣着了,你得好好谢谢这位大哥,我跟你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可别不信,要是掉进去你爬不上来,我可没办法捞你,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无情。”
“喂,生气了?”
见到男子不理睬他,对男子心湖传音的少年正要继续传音,却被女子制止住。
截听到少年的传音,女子对少年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对玄师兄尊敬一些,不要没大没小的。”
这趟下山出行,是师傅派金丹境的师兄下山保护他和师姐,他虽然平时嘴贫了点,但是要是男子真生气了,他还是会怕的。
可是偏偏男子的性格温和得很,只有听到少年用王八来称呼他的时候,他才会皱起眉头。
听到师姐教训他,少年吐了吐舌头,不说就不说呗,只是玄龟跟王八,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男子一直望向窗外,少年也跟着凑热闹,把头伸到男子旁边,贱兮兮道:“八…玄师兄,你看啥呢?”
船已经距离岸边不远了,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去,少年的视线里出现一名少年。
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少年的动作后,这名唇红齿白,手上戴着一串玉珠的少年呆道:“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大江对岸低洼之处,一名穿着普通,手心皮肤黝黑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柄雪亮长刀,正在不断的对着大江劈砍。
“他不是傻子,这孩子是从小在咱们这里长大的,从小看着听聪明的,只不过自从拜了十几年前来到这里的男人为师后,他就一天比一天傻了,成天站在这里劈大江,也不是练个什么劲。”
船在波浪翻滚之中缓缓靠岸,跟老汉道了一声谢,少年撒腿向岸边挥刀的少年那边跑去。
脚步一迈,别人都没有看清男子动弹,男子就已经出现在了少年的身前。
都说王八走路慢,但是这位师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了一跳的少年说道:“怎么了,玄师兄?”
从上船的那一刻就一直在观看对岸挥刀劈砍大江的少年,男子淡淡道:“过去可以,但是不要做过分的事,希望你有一点分寸。”
下山这么久,男子一直默默地跟在他和师姐身边,像这样主动告诫他,这还是第一次。
“玄师兄,什么意思?难道这少年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男子摇了摇头,望着顶着炽热的太阳,却一刻也没有停下,不断挥刀的少年,他眼中有着赞许,“这种毅力,很难能可贵。”
注意到有人朝这边过来,满身是汗的少年停止挥刀,转头笑道:“有事儿?”
还以为像傻子一样出刀挥江的少年多半是性情古怪,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平易近人,手腕上有一串玉珠的少年笑道:“没事儿,就来欣赏欣赏你的刀法。”
在这里没日没夜的练刀,从来也没有什么人说要来欣赏欣赏,看到这群人中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黝黑的少年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拿起刀。
拍岸而起的江水溅在少年身上,但是少年没有任何影响,拿起刀的那一刻,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坚毅,一刀挥出。
少年的气势虽然很足,但是大江却毫无变化,只不过是多了一些人为造成的浪花。
这种程度的大江,如果不是用什么填海移山的术法,就算是自己的师傅来也拿它没有办法吧。
少年不忍心看黝黑少年这样傻下去,正要出言告诉他不要这样做无用功时,一旁的男子竟然率先开口。
“为什么要在这里出刀?”
黝黑少年擦了下额头滴下的汗水,“因为我师傅让的。”
“你师傅?”
虽然少年的筋骨不错,倒是也是一个普通少年,让他成天站在这里对着大江练刀,难道他的这位师傅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虽然少年的根骨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是就凭这种持之不懈的毅力,就让男子另眼相看了。
出于赞赏,也动了收徒之意,男子对黝黑少年抛出橄榄枝。
“我叫玄癸,来自九玄山,是一名金丹境的修士,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随我一起修行?”
“可能你不知道什么是九玄山,金丹境又是什么东西,我给你展示一下。”
在黝黑少年的震惊中,男子闲庭信步的走在波涛汹涌的大江之上。
如履平地!
这是遇到神仙了?
望着哑口无言,只顾着握紧刀柄的少年,本体乃是一头玄龟的男子笑道:“不用惊讶,随我修行,日后你也可以这样。”
手上戴着玉珠的少年心情激动,在九玄山上现在就属他的辈分最小,如果玄师兄收了一个弟子,那不就相当于他收了一名师侄吗?
这本该是天大的机缘,但是少年却没有任何犹豫,他把长刀斜插在腰间,抱拳道:“多谢好意。”
少年可能不知道九玄山是什么宗门,也不知道金丹境是什么,但是他已经施展了一手,少年应该知道知道他的本事才对呀。
“为什么拒绝?”
从大江之中走出来的男子和颜悦色,就算被少年拒绝,他也一点不恼怒。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一点,生性恬淡的他比谁都懂。
黝黑的少年挠了挠头,“哪个,我已经有师傅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可是你的师傅只知道让你在这里劈江水,这样对你没什么帮助呀,这么大的一条江水,想要用刀把它劈开,我实话实说,就算是我师傅也做不到。”
黝黑的少年一跟女子说话就脸红,“总得试试才能知道,而且我也才刚练了没多久,我们村里人都说滴水穿石,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劈开这条大江的。”
想要劈开这条大江,至少需要元婴境,既然少年不愿意拜他为师,那男子也没有强求,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男子说了句好样的,就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棍,能把少年洗脑洗成这样,连玄师兄道明身份都不能让少年心意转变,女子暗道一声遇人不淑,冲着少年笑了笑,也转身离开。
没有变成师叔,手上戴着一串玉珠的少年垂头丧气,不过想到黝黑少年不停的出刀劈砍大江,少年心里觉得自己的这种小失落根本不算什么。
冲着对他们抱拳的黝黑少年眨了眨眼,少年跟上师兄师姐,离开了这里。
等到人走了,刚才脸上还挂着笑容的黝黑少年神气有些低迷,坐在岸边,将雪白的长刀横放在膝上,他望着这条大江发呆。
他拒绝男子的话有真有假,假的是,他觉得男子男子说得对,他根本就劈不开这条大江,他的豪言壮志,只不过是拒绝男子的一种说辞。
至于真话,则是他确确实实心里已经把那个酒鬼当成师傅了,要是他去那个叫什么九玄山的地方,认那个金丹境的男子当师傅,那以后谁来给那个酒鬼买酒喝?
正当少年情绪不高,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突然有酒香传来。
“臭小子不好好练刀,在这里偷懒是不是?”
胡子拉碴的男人怀抱着一壶酒,看上去真的没有什么高人风范,就像是最普通的一名庄稼汉子成了醉鬼,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出脚在少年的后背上轻轻一踹。
“休息够没?快起来练刀!”
“别踹我,给我踹下去了,你就没酒喝了。”
黝黑少年站起来,却没有拿起刀,“师傅,我都在这练了这么久了,可是一点成效也没有,我看我还是算了吧。”
注意到男人不说话,少年连忙道:“师傅,你别误会,我不是不在你这学艺了,而是想学一点别的,你不是说你是一名刀客吗?你教我一点刀法,一点刀法就行。”
男人摇摇头,“我能教你的,就只是出刀斩江。”
“可是师傅,我……”
发现男人正在直勾勾的望着他,少年小声道:“师傅?”
今天要不是徒弟意志坚定,他恐怕就要被一个王八精抢走挖墙脚了,传出去他脸还往哪搁?
既然那只小王八都给徒弟露一手了,男人想了一想,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大江之畔。
师傅该不会是听到他这么说,想不开了吧?
黝黑的少年冲上前,正欲抱住男人的大腿,不料却被男人一只手拎了起来。
“徒弟,你仔细看好了。”
让少年一直在这里对着大江劈刀并不是什么练什么的刀法,而是在蓄养少年的刀意。
当下大江之上无船,男人手掌成刀,对着大江轻轻一劈。
大江一线开!
上面的江水被刀意所挡,没有流下一滴。
谁说抽刀断水水更流?
把已经呆滞的不能说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少年放下来,男子举起酒壶痛饮一口。
举杯消愁愁更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