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墙遁术
城西镜鉴司，那个神秘的黑色院落内，朱老雀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一个少女。
这个叫做楚小舟的少女很认真的点点头，回答道：“千真万确，大人快带人去捉他，要是去晚了没捉到，可就不怪我了！”
朱老雀始终不做决断，指头轻轻敲击书桌，过了很久，才缓缓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楚小舟不明所以地回答：“当然是捉到白骨衣啊！”
“我换一种问法，你帮我们捉到白骨衣，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楚小舟恍然大悟，坦然说道：“我报考了今年的镜捕招录，听说捉住白骨衣可以获得免试资格。”
“就这样而已？”朱老雀有些惊讶。
“这样还不够？”楚小舟反问。
朱老雀又是半天不吭声，将楚小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忽然问道：“你很想当这个镜捕？”
楚小舟答道：“做梦都想！”
“为什么？”
“为了光宗耀祖，为了锦衣还乡，为了不被别人欺负……”
朱老雀一眼看穿了楚小舟的掩饰：“说你心里的话！”
楚小舟低着头，过了很久，她开始说话，一开始声音很低，说得很慢，似乎是有些羞涩，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宏亮：“……律法不能使人人平等，但在律法面前人人是平等的。愿天楚的子民都渴望公正，成为不羁之民，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果再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这句话正是皇宫前校场上的鼎律铭文，谁也不知道楚小舟曾经练习过多少回，才将这句话说得如此熟练，如此勇敢。
朱老雀眼神里闪出光芒，严声道：“楚小舟，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来，也不管你是不是一时热血，但是这样的话说出口了，就永远不要忘记！”
“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白骨衣在双柳巷？”
“……我的一个线人告诉我的。”幸好余辜料到了会有此一问，所以提前和自己串好了口供，楚小舟接着说道：“按照镜鉴司的规定，提供情报者可以拥有线人的保密权。”
“看来你对镜鉴司的规矩了如指掌啊？”
“那是，说了我是诚心来考镜鉴司的，你还不信？”
“好，我姑且信你，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和玄门首座借了玄衣镜捕补充今天的白骨衣抓捕行动，你拿我令牌前去跟随，务必擒获白骨衣。”
“那我镜捕招录免试的事？”楚小舟担心的问。
“这点你放心……”朱老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绝对不可能！”
楚小舟的喜色瞬间凝固在脸上。
朱老雀解释道：“功劳归功劳，镜捕考试却是万万不能徇私舞弊，天王老子都不行！公正两字，是我镜鉴司的根本。”
看着楚小舟悻悻离去，朱老雀听见远处传来玄老头惊醒声，人员调动声，院门大开声，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朝双柳巷进发。朱老雀屈指轻弹，油灯的灯花扑闪两下，就此熄灭，朱老雀弓着身子，颤巍巍地穿过游廊回厅，来到镜鉴司最中央的一个院子。
院门两旁的侍卫们数量奇多，对所有来人都高度戒备，似乎在保护极其重要的人物，见了朱老雀还不放心，一再确认了首座腰牌，这才放行。
朱老雀轻轻敲响了门，里边并未有人应答，朱老雀犹豫了片刻，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里有一株瘦梅，此时尚未到花开的季节，只有几撇枝干嶙峋，如写意的水墨线条。
树下有一张藤木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位白发老人。
老人已入迟暮，看上去很老很老了，只有跟这样的老人做对比，才能看得出朱老雀还只是个中年人而已。
椅子后边，一个垂袖而立的灰衣仆人，静静地看着朱老雀走来，这种平静里有股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镜尊大人！”朱老雀谨慎地行了礼。
椅上的老人，居然就是镜鉴司至高无上的镜尊大人，古惊鸿。
朱老雀的声音极尽谦卑：“楚小舟已经入局，接下来如何是好？请镜尊大人明示。”
“你们囚禁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又开始想听听我的意见了？”
“……属下知罪！”
“你们啊，不过是陛下施展帝王权术的牺牲品，真要论刑论律，又能定为何罪呢？”
朱老雀不说话，也不敢抬头看那个沧桑的老人。
过了很久之后，老人说道：“你们这步棋走得很不好，不该把小舟这孩子拉进来的。”
“一个楚小舟，能有那么重要吗？”
老人叹口气，说道：“就天下局势来说，她是否入局，比你我的性命都重要。”
朱老雀浑身一震，想起了曾听过的某种传闻，连忙追问道：“难道她真的是那个人的女儿？”
老人不再说话，轻轻咳嗽了一声，灰衣仆人推着藤木轮椅进了茶舍。
镜尊老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朱老雀已经从镜尊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他跪在那里，被这消息震惊地无以复加。
楚小舟跟着几十位玄衣镜捕，穿过数十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巷子，终于来到巷口有两棵柳树的双柳巷。
她看到白骨衣贴着巷子尽头的宫墙，看上去已经走投无路了，嘴上却不闲着，正和两位迟迟不敢上前的朱衣镜雀对峙。
这样的对峙说得仔细一点，其实就是白骨衣一个人在嘲讽，朱衣镜雀两个人在听。
“作为刺探情报的人，你们居然穿一身红衣服，生怕别人看不到你们啊？失败！”
“轻功这么差还学人家跟踪，害我动不动都要等你们一会儿，失败！”
“你说你们追上我又有什么用？镜雀只负责追踪监听，收集情报，严禁与跟踪对象打斗争执，现在还不是我说什么你俩听什么？失败！”
“也不知道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镜雀计划，简直是失败中的失败！”
白骨衣说了这么久，说得自己都累了，朱衣镜雀根本不为所动，两人分开先后顺序，一人接着一句，飞快地在羽书上记录着白骨衣说出来的所有的话，这时听到了巷口的动静，瞬间隐入暗处。
轮到楚小舟带着一群镜捕，和白骨衣对峙了。
楚小舟到现在还一头雾水，不知道白骨衣究竟弄的什么把戏，也不知道此刻该做些什么，突然脑中闪过一句傀儡戏中熟悉的念词，便大喝道：“白骨衣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作为呈堂证供。”
玄衣镜捕们俱是一愣，脸上说不出的尴尬之色。这样的对白特别过时，真正的镜捕没人这么说。
白骨衣噗嗤笑出声来，顺嘴回道：“你不要过来，在我的讼师来之前，我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
楚小舟还要再喊话，被其他镜捕拦下，他们拔出绣春刀，以三人为一小组，前后左右封死白骨衣的出路，渐渐围拢过去。
白骨衣大叫一声：“说了让你们不要过来，你们非要过来是吧，好！现在我撞死给你们看。”
白骨衣后撤两步，一头撞向厚实无比的宫墙。
众人被白骨衣匪夷所思的行为吓到，楚小舟大喊道：“不要啊！”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白骨衣的脑袋撞到宫墙上，然后是整个身体，最后……居然不见了。
真是活见鬼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钻进了墙里，凭空不见了。
镜捕们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楚小舟倒是冷静下来：“这是幻术师的障眼法，大家不要怕，白骨衣一定还在附近，大家快去搜。”
众人这才稳住心神，四下里寻找蛛丝马迹。
虽然谁都知道双柳巷尽头的宫墙是楚皇亲自监工，无法做手脚的，但楚小舟还是喊上两个镜捕，要仔细检查宫墙，刚走近两步，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是白骨衣！”有镜捕喊道，众人连忙追赶过去，跟着笑声跑了好几条巷子，却一无所获。
楚小舟还是不放心双柳巷的宫墙，总觉得那里有些奇怪，于是带着镜捕返回，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个遍，又让其他镜捕用刀砍了好几下，砖石坚固异常，绝不可能遁入。
忽然有个镜捕愣了下，他的脚下踩到了虚土，所有人都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从土里刨出来一个晕倒的白衣男子。
“是白骨衣，我们捉到白骨衣啦！”镜捕们纷纷大笑起来。
楚小舟十分惊讶，一把揭开了白骨衣脸上的面具。
“怎么是他？”
“小舟姑娘，你认识白骨衣？”
楚小舟摇摇头，一脸的疑惑不解。
“这不是京城四公子里的幽恨生吗？”另一个镜捕也认了出来。
“幽皇后的侄子幽恨生？”其他镜捕也都认了出来，脸上再也挤不出半点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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