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鹤足术

  城西,器武库。
  一场大战后,满目狼藉,一片清冷。
  库房大院里人影全无,就连平日里值守的库卒,现在都不见了踪影。
  突然花厅里火光晃动,远处传来答答的马蹄声。
  一马一人从长巷尽头奔驰而来。
  马是墨黑夜楚马,人穿月白银甲衣。
  大门越来越近,白衣人用精湛的骑术,驾驭着夜楚马在撞上大门的最后一刻,矫健无比地甩尾、漂移、急停,诸多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一勒缰绳,烈马嘶鸣,高高扬起前蹄,白衣人借力跃起,腕甲射出链索,勾住门楼顶部的脊兽,链索收缩之间,白衣人整个人被拽向天空,飞入院内。
  库房花厅前,几株花树被风带动,花枝轻摇,落下樱花无数,又被夜风卷扬而起,风势愈来愈盛,吹起了白衣人的雪白披风。他的披风边缘绣着秘银纹路,像流淌着一线线的月光。花瓣纷纷吹过他的身体,他伸手从花瓣雨中拈过一瓣,开心地笑了起来,巨大的圆月映衬在他身后,这一刻整个天下再找不到比他更出尘脱俗的人。
  白衣人就在这片风花雪月里,缓缓落在高檐之上。
  他当然就是那个人,名满天下的白骨衣。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经是子时最后一刻。
  他在留给朱总管的信札上说:子时定当踏月来取。
  现在子时未过,月亮犹在,白骨衣说他要来,他当然会来,虽然晚了一些,却又恰恰是最好的时机:一切都如计划中的一样完美,在藏宝的地方做上失窃假象,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昆仑泪玉已经被盗走,所有人都去追捕拿着假玉石的假白骨衣,再没人把心思放在这里。
  这一招在幻术戏法里叫“空匣子”,正所谓空匣不空,假宝真踪,真正的宝藏当然还在匣子里。
  所以白骨衣目光很快锁定风字库房的位置,本要潇洒地从屋檐上跳下,奈何武功不济,落地后一个踉跄,歪歪斜斜晃了几步,连忙扶住花树站稳,摆出成竹在胸冷静沉着的模样,等到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尴尬地收回造型,气宇轩昂地朝风字库房走去。
  突然,院外的夜楚马惊叫嘶鸣,像被什么吓到一样,撒开蹄子疾驰而去。
  白骨衣疑惑地停下脚步,一股兽腥之气扑鼻而来,他连忙回头,看到一条黑影凌空扑向他的脊背,他就地一滚,狼狈躲开,发现是一条像狼一样狠厉的狗。
  “什么玩意?怎么会是狗?”历经生死的白骨衣,此刻却像是看到极其恐怖的怪物,吓得连滚带爬,背靠着花廊的墙壁瑟瑟发抖。
  “真是想不到,名满天下的白骨衣,居然怕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哪个混蛋养的狗,不知道拴条绳子吗?”白骨衣是真的愤怒了。
  “不是我不想拴绳子,是狗太多了,绳子不够!”黑暗中,一个声音回复道。
  “什么?还有狗?”白骨衣吓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黑影中,几十条沙狼犬奔出,将白骨衣团团围住。
  权五爷带着七八个神采奕奕的库卒走了出来,说道:“我跟这些库卒们打赌,今晚只要在这里好好埋伏,真正的白骨衣一定会出现。现在看来是我赢了。”
  白骨衣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你居然聚众赌博,你完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坐牢,快把这些狗叫回去!否则我就报官!”
  “那很不巧,我就是官。”权五爷冷冷说道:“器武库的兄弟们,拿上兵器守住大门!今晚上白骨衣插翅难飞。”
  白骨衣的语气软了下来:“你不就是想抓我嘛,有什么不能好好谈一下的,干嘛非要关门放狗呢?”
  权五爷撮唇成哨,沙狼犬十分不情愿地散开,互相交叉穿行,绕着白骨衣来回踱步。
  “白骨衣,现在可以揭下你的面具了吧?”
  “好,好,我揭,我揭,大叔你一定要叫住你的狗崽子们,咱可不能玩偷袭!”白骨衣站直了身子,他伸手按下耳侧的机括,面甲嗖的一声缩进了头盔里,还没等权五爷看清样貌,额前的头盔处突然弹出一具银色眼甲,准确无误地扣住了白骨衣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面具我可揭掉了,谁知道还有一幅眼甲,这事找谁说理去?”
  白骨衣死皮赖脸地说道,自从上次和叶寒蝉打斗后,白骨衣缠着步足惜,不惜血本地对白骨战甲进行了大范围的改造,这幅眼甲的增加就是改造之一。
  “你居然敢消遣我?”权五爷有些气恼,再次吹起口哨,狼犬群得了命令,兴奋地围了过去。
  “大叔你别生气,想看绝活你早说啊!”
  白骨衣披风一甩,一片雪白的颜色包裹住自己身体,他大喝一声“鹤足术,起!”
  他的双腿突然发出卡迟卡迟的骨节声响,然后双腿开始增长增高,蹭蹭蹭地变成了一个长腿巨人,远远望去,像是一只昂首挺立的纤足白鹤。
  狼犬们被这一变故吓地迟疑了下,很快又恢复凶恶冲了过来,白骨衣迈开鹤足一样的长腿,一脚踢飞了最近的狼犬,又一脚踢飞了咬在腿甲上的狼犬,几个回合下来,狼犬们累地气喘吁吁,也没讨到一点便宜,高高在上的白骨衣也没受一点伤。
  人和狗开始僵持起来,高处的白骨衣没法逃出包围,地上的狼犬跳不了那么高。
  权五爷说道:“我和狼犬们有的是耐心,我就不信你不下来!我们这么围着你,就是饿。也能把你活活饿死。”
  白骨衣笑道:“早就听闻镜鉴司的沙镜使以耐心出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认识我?”
  “当然,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来之前已经将你的情报背的滚瓜烂熟了。……所以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要饿死我,输得一定是你。”
  白骨衣响指一打,手中多了一条白绢,上下抖落之间,白绢不知怎么变成一只扑棱着翅膀的白鸽,白骨衣掌心反转,腾地冒出一团火焰,白鸽又瞬间变成了香喷喷的烤乳鸽。
  白骨衣咬下一口,乳鸽还热腾腾往外冒着热气。
  “哎呀呀,好吃啊好吃,看来眼下是饿不死了。要是再来些美酒就痛快了。”
  白骨衣拿着乳鸽一挡一开,右手居然真的出现了一坛酒,白骨衣仰头喝下,好不痛快。
  换做旁人,早就被吊儿郎当的白骨衣气出病来,可权五爷也不急不躁,索性搬来一张藤椅,翘腿坐下,手里的茶这么品上一口,口哨便吹上一次,狼犬们便迅速调整阵型,轮番撞击白骨衣的长腿,一次又一次,一盏茶的功夫,白骨衣的假腿被撞折,腿甲包裹之下,露出里面断裂的高跷木头。
  白骨衣一时站立不稳,手中的酒坛脱手而出,重重摔碎在地上,白骨衣脸色大变,拼命喊住权五爷,叫道:“权镜使,你要爱惜你的狗崽子的话,快带它们离开,要出大事了。”
  “哗众取宠,危言耸听!”权五爷现在已经完全不相信白骨衣说的任何话,只顾着驱使狼犬,尽快把白骨衣撞下假足。
  这时“砰”的一声巨响,被狼犬吓跑的夜楚马居然又跑了回来,嘶鸣着撞开大门,撞飞拦在两边的库卒,一路惊恐地奔至狼犬群前,似乎身后有比狼犬还要可怖的东西在追赶。
  狼犬们看着送到嘴前的肉马,居然也变得无动于衷,一只只弓起身子,四爪拼命挠地,口鼻发出不安的低鸣声,眼神惊慌地看着大门方向。
  白骨衣站的高,看得远,他看到一个黑白相间的肥胖动物正慢悠悠地爬进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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