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耀京花珑产死胎

  曦忠毅何曾被人此般对待,登时就是一阵气恼。
  到底是老将,威严十分。
  看着他们二人的眼神也愈发冷厉,好在他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瞧不见。
  “你们二人纵使是圣上派人的,可我还是主将。”曦忠毅狠狠地踢翻了那沙盘,冷笑两声,“那些老兵,到底还是我从西南边陲带来的老部下。”
  “允王怕是忘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一听这话,曦忠毅顿时就没了言语。
  他自然知晓,自己再怎么厉害,到底都只是奴才,比不得皇室中人矜贵,是以,纵使是要帮着这么一个小妮子,他也不能有半点不愿。
  他心有不甘,只想着做点什么,好叫他们心痛难当才好。
  曦忠毅忽而笑了,眼神格外狠厉,叫人看着平添了几分畏惧。
  他身上带着的凛凛杀意的确不是骗人的。
  “前几日耀京城传来一封急报。”
  “什么?”风长栖一听,登时就有些急了,“什么急报?将军为何不早些说?若是耽误了正事儿可怎么好?”
  “我自然是看过了的。”曦忠毅冷笑更深,阴森入骨,只要是看着人一眼,便觉得心口发凉,“这事儿若是说了出来,才会动摇军心,是以老夫一直都隐忍不发。”
  “到底何事。”风长栖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扩大,几乎将她淹没。
  这对于未知的恐惧,叫她无所适从。到底是鞭长莫及,花珑一个人在深宫大院里头,又有身孕,这可怎么好?
  她紧紧地盯着曦忠毅,“将军,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你们到底是发兵还是不发兵!”曦忠毅气急,若非是风帝在他们来时给了玉无望一道圣旨狠狠压制着他,他也不至于隐忍到了今日。现如今他是半点都忍不下了,只想着杀出重围,给那人凶猛一击才好。
  只是这样的心思,依着玉无望跟风长栖这二人的温吞性子,必定是半点不能体悟。
  他堂堂一个不白将军,在岁运城这样一个小地方逗留数月,已经够叫他颜面扫地的了,他若还不能力挽狂澜,当真是个死人了。
  “绝不。”也不知风长栖是从何处掏出一把小巧尖锐的匕首,外头包裹着宝石络子,看起来十分精致,只是刀光一闪,他们便都知道,此乃杀人利器。
  “说。”她飞奔到曦忠毅跟前,狠狠地对着他的咽喉。
  这些都是玉无望教她的招数,这会子正好用着。
  曦忠毅见她一双眼睛如同野狼一般凶猛,心知这人半点都不畏惧杀掉朝廷重臣。他也不敢断定玉无望会不会助风长栖一臂之力,若是为着一封急报失了性命,着实不值,他忙不迭地摆了摆手,说道:“拿去看便是了。”
  他竟然随身带着。
  玉无望随手拿起,拆开一看,脸色突变,格外难看。
  看着风长栖的眼神,已经开始带着几分绝望。
  风长栖再也不敢上前去拿,只问道:“何事?”
  “长栖……”
  “是我阿娘?我阿娘病了?”
  “花筠贵妃的孩儿……胎死腹中。”玉无望的嘴里溢出这么一串话来。
  风长栖呆呆愣愣,登时就红了眼睛。
  只觉着玉无望的声音离自己忽远忽近,在四周漂浮着,在自己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
  这会子她一点都不觉着这岁运城十分炎热,是了,一旦到了十月,这里可比耀京城还要寒冷几分。
  这里就是这样的极端天气,也不知怎的,她仿佛瞬息之间就到了腊月寒天里头,进了九,冷酷难名。
  花珑啊花珑!
  她一直都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儿,她心里一直都觉着她风长栖惦记的只有那死去的白欢。纵使是她嘴上不说,风长栖也清楚的很,她一心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儿。
  可是现如今,怀胎五月,终究还是没了。
  可是宫里不是有阿蘅么?听玉无望说过,那人精通医术,乃是个好人物,怎的又会闹成这副模样?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当真希望自己可以逍遥万里,飞到花珑跟前,紧紧地抱着她,唤她一声“阿娘”。
  她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寒风凛凛,朝着自己猛灌过来,叫她摇摇欲坠,登时就眼前一黑,栽倒在玉无望的怀里。
  耀京城,云甯殿。
  青烛高悬,花珑就这么看着奈莳嬷嬷在那些高烛上头置上雪亮纱罩。
  那光登时就弱了几分,不再那么刺眼。如水一般晕染开去,倒也好看。若是风长栖这时候也在,必定会叫嚷着光不够亮堂,那丫头脾性怪得很,喜欢的东西也怪。
  “嬷嬷去歇着吧。”花珑朝着奈莳嬷嬷勉强笑笑,“这几日,累坏了?”
  “主儿,老奴累着算什么?只要主儿心里宽慰几分,老奴也就欢喜了。这忧思伤身啊,好在来日方长,总还会有的。”
  “宫里的孩子难将养。”花珑摇了摇头,咳嗽了一阵,脸色忽而白忽而红,“日后纵使是再怀上了,也不免为人所害。长栖走的时候,那样周旋,明里暗里都找人护着我。她只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孩子,为着我的缘故,都去找了太后。可是结果如何?我还是这副模样,不中用,我到底是个不中用的。”
  她摆了摆手,满心疲惫。
  “主儿,是老奴照顾不周。一切都是老奴的过错,娘娘何必怪罪自身?”
  花珑伸手拽着那垂下来的水蓝色丝绦,摇了摇头,“皇上今日还歇在玉坤宫?”
  “娘娘,近日里头皇上都是一个人住在盛乾殿。”奈莳嬷嬷想了想,接着说道:“岁运城中前几日起了一场地震,死伤无数。”
  一听这话,花珑登时就有些急了,“我长栖呢?”
  “公主必定一切都好,身边到底还有国师护佑,必定不会有什么好歹。”
  花珑还是忧惧,那地震的威力,她少年时候是尝过的,那时节还是在耀京城,只见得不过须臾之间,山崩地陷,哀鸿遍野,四处之物皆有损伤。她那时候还算是幸运的,一家几口都在一处,并无半点伤痛。
  可是谁能保证风长栖的平安呢?
  她愈发有些急了,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
  “总得好生打听打听才是,你怎么也瞒着我?好生糊涂,糊涂啊!”
  奈莳嬷嬷心里发虚,忙道:“主子身子弱,若是听得岁运城之事,必定是雪上加霜。方才老奴也是下了狠心才说的。”
  花珑这会子当真是一门心思都在风长栖身上了,只盼着那人一切都能安然无恙,最好平平安安归来才好。
  这宫里的晦暗血腥,她一早就知道,这孩子没了固然心痛可惜,可是眼下还是风长栖要紧。
  她又想着那曦妩总是作梗,心里暗暗发誓,必定要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岁运城。
  风长栖昏迷了数十日,这几日迷迷糊糊,进食艰难,眼看着瘦弱了一圈。
  阿春心里焦灼,每日不落地喂着药,可是半点都不见好,玉无望看着也十分焦灼,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丫头还需自己想清楚的好。
  一到了九月初,玉无望知是兵士一同攻城,这本就是打着试探的心思去的,一早就排兵布阵妥当,对方果然中计,落入亲先前备好的荆棘团中,死伤无数。
  算是大捷。
  只是风长栖还是未醒。
  这日下了一场大雨,外头雨幕细密如织。从军营这里往前看,连带着那岁运城到底是何种模样都叫人看不清明。
  听着这漱漱之声,风长栖才悠悠转型,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雨幕,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阿娘。”她轻轻地唤了一声,连她自己都不值这叫的是白欢还是花珑。
  “长栖。”玉无望刚撩开帘子进来,就见着风长栖已经醒转,两眼通红,好似是快哭了的模样。
  “师父,咱们得早些平叛岁运城的匪患,早日归京才是。曦贵妃有权有势,在后廷盘踞数年之久,我阿娘大抵是比不过她的,若是还要受那人欺凌,我如何都是受不住的。”
  知道风长栖说的乃是实话,玉无望心里一软,轻声道:“莫怕,我自有分寸。”
  风长栖对玉无望到底十分放心,又见他随手拿过阿春端来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着风长栖。
  “你着身子若是早些好,就能早些回京,嗯?”
  这实在太像是哄骗黄口小儿的说法。
  风长栖也乐得自在,兀自点头。
  “师父,多谢。”这话倒是十分真心,这些时日,想来玉无望必定十分操心,她心里万分感激,“徒儿感激不尽。”
  玉无望不吭声,顺手拢了拢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乱发,“到底是个姑娘家,怎的这样不注意?”
  “我心里顾念着阿娘,哪里有这样的心思?”
  风长栖心思纯澈,既是这么说,便有她的道理,只是看她这副模样,委实叫人心里煎熬。
  “过几日就是最后一战。”玉无望叹了口气,“你若是好了,我才带你观战。”
  “必定能好。”风长栖扯了扯嘴角,苦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