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玉氏一族徇私情

  果然就像是玉无望说的那样,不一会子便阴云密布,大雨倾盆。
  风长栖见着那黑云压城,忙不迭地朝着站在一边的叱离说道:“阿春方才去买酥油果子了,这会子还没回来,你去迎一迎。”
  叱离听了,哼哼两声。
  “主子莫要担心,方才我见着开阳跟着去了。”
  这想必是玉无望的意思,那人向来心细如尘。
  雨势急促,开阳打着伞护着阿春,看着眼前的一团团水汽,暗暗说了一声晦气。
  若非这小妮子是为着风长栖的缘故才跑到晨香坊的,他也不乐意来接。
  阿春过于老实,像个痴儿,也不知这丫头在深宫大院里头是怎么活下去的。
  市坊那灰白色的高墙都被掩映在这样的迷蒙雨中,这十五竹骨伞固然是十分大,可是到底是两个人。阿春又是个规矩的本分人,一心想着要跟那人保持距离,一来二去的,两个人身上都氤氲着水汽,不多时,湿的彻彻底底。
  风长栖在惊云司的高楼里头等着,心里莫名的有些焦灼。
  那丫头是个死脑筋,莫不是被雨给淋坏了?
  她也阻止了,不让她去买酥油果子的,可是谁都拉不住阿春的牛脾气。
  “莫要担心,开阳的身手我很清楚。”玉无望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蛇要出洞了。”
  风长栖一脸莫名,蛇出洞?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歪着小脑袋,“这是何意?”
  “荣亲王。”
  话音刚落,就听得下头一阵吵嚷,不多时,就见着阿春,浑身湿透,乌黑的鬓发腻在一处,蜷缩在耳边,看起来好生狼狈。
  衣裳还带着水珠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落着。
  她从怀里掏出一包完好无损的酥油果子,登时又溢出一股子甜香来。
  风长栖一脸心疼,上前三两步,紧紧地握住了阿春的小手。
  “你这丫头,我不是说了么?酥油果子吃不吃又有什么打紧?赶紧去换身衣裳,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阿春心里暖融融一片,朝着风长栖颇有几分傻气地笑了笑。
  “主儿喜欢的也只得这么一样,今日又吃了那样的苦头,自然要叫主儿舒心一二。”
  她被风长栖强制性地带到了内室,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这些衣裳时之前就备下的,也是为着应不时之需。未曾想到,自己没用到,倒是给了阿春。
  阿春一脸惶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柔软的缎面料子,轻声道:“主儿,这可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穿的。”
  风长栖脸色一变,“胡说,别人穿得,为何你就不行?”
  阿春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阿春乃是奴婢。”
  “阿春,你可同我去岁运城?”
  阿春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把风长栖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主子,自然是生死相随。
  “若是如此,那你就是女英雄。”风长栖轻轻地摸了摸阿春的小脑袋,“莫要自轻自贱,我们阿春比很多女子都要好。”
  阿春不吭声,定定地看着风长栖。
  “主儿,这一走,回来的日子,怕是不可预期吧?”
  风长栖微微一愣,倒是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或许都知道岁运城那边状况棘手,指不定要闹腾个一年半载的。
  她坐在一边,神思幽眇。想到自家阿娘还有花珑,心里微动。
  那一头。
  风元礼带着一路人马,迅速到了宝华坊,他们穿过西枝巷一路往北,在一个书匠铺门口停了下来。
  里头的空气里漂着一圈纸屑,一股子油墨的气味,有些呛人,那人刚走进去就打了一个喷嚏。
  “哪家的?”
  听着动静,高台里头的人爬了起来,坐在了高椅上头,睨着来人。
  一见着是风元礼,那人的登时就变了脸色。
  “王爷如何得空儿,往小老儿这里来了?”
  “今日来,乃是为着跟你查一个人。”
  那人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来,满头花白,皮肤黑粗皴裂,穿着一身暗黄色的粗布衣衫。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看着荣亲王似笑非笑。
  “查人?王爷莫不是搞错了?查人的话应当去找惊云司啊,惊云司卷宗千万,大大小小的人,都记载在册,找起来应该很容易才是。”
  惊云司?
  惊云司管的都是耀京城的大案子,一些小人物,命如草芥,如何记载在册?
  可是这位曹老儿不同,他本就是这耀京城的阴司啊,什么事儿不知道?
  “莫要废话。”荣亲王朝着自己身后的小厮看了一眼。
  那人也十分机灵,迅速摆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打开盒子一看,那里头尽是金元宝。
  这样大的手笔……
  曹老儿讪讪一笑,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那个圆大通红的酒槽鼻,将那木盒子往前推了推。
  “王爷还是先说要找人是谁吧,要不然的话,小老儿如何敢接啊?”
  “冷幽若。”
  曹老儿一听这个名字,忙不迭地摆了摆手。
  “王爷莫不是忘了?这个人一早就没了。”
  “胡说。”荣亲王双目圆睁,“旁人能这么说,可你不能。曹老儿,莫要在我这里耍心眼儿,若非如此,我必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曹老儿算是看出来了,这人今日前来,是非要知道冷幽若身在何处不可了。
  但凡是有些发紫,风元礼都不会找到他这里来。
  想到这里,曹老儿的脸色又差了许多。
  这书匠铺子已经开了几十年,小希望纵横交错,穿插各个市坊之间,这位大爷今日来了,若是冷幽若有心,这会子也就知道了。
  “王爷,小老儿到底也是生意人。王爷出手又这样阔绰,小老儿实在是没必要跟银钱过不去啊,只是实在是不知此事,还请王爷放过一二。”
  荣亲王一早就知道曹老儿的心思,他以前就很帮衬着冷家姑娘。
  现如今见着他来追查此人,当然会从中作梗。
  他的目光,从曹老儿的脸上移到了她身后的一排排排列极为规律的竹简后头,上头有五彩绳结,这是标记。
  当然,也就只得曹老儿才能分辨得出这其中的区别,对于他们这些门外汉来说,也不过就只能感慨一句,整理有道罢了。
  “你若是不说倒也简单,只把这些竹简都给我,我一把火烧了去,你若是舍不得,总得说点什么。”
  风元礼是什么人?
  曹老儿太清楚了,他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必定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这么一想,登时就有些急了。
  “王爷,万万不可,这可是小老儿的全部身家了。”
  “全部身家?”风元礼又不是傻子,“这些年你张罗了多少秘闻秘事?这就是全部?狡兔三窟者,非曹老儿莫属。”
  他笑的阴邪,一时之间只叫人浑身发麻。
  店里的伙计都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半点法子都无。
  毕竟,这位荣亲王乃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身份金贵。那么多的亲王,也就只有他有此殊荣,可以留在耀京城住着。
  他们如何能不去忌惮一二?
  “王爷,冷姑娘数年前就没了消息,小老儿只知道她离开耀京城,往南梁去了。”
  “不可能。”风元礼一脸凶狠,紧紧地攥住了曹老儿的衣襟,这些年,我早就派人把南梁翻得个底朝天,你还敢说她去了南梁?”
  曹老儿哪里知道,这人对冷幽若分外执着,这些年来苦苦追寻,几乎遍寻天下。他这才想到,只有这么个他未曾搜寻的耀京城,是冷幽若最最可能的藏身之地。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可没忘了那个小妮子的好本事。
  这些年来,他东西南北都找遍了,可是那丫头倒好,安心地待在耀京城里头过自己的日子。
  想想他都觉得可恨。
  “曹老儿,今儿个,你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
  惊云司。
  雨停了,玉无望带着风长栖,径自下楼,上了马车。
  “往何处去?”
  “宝华坊,你不是一直都想着去找书匠?”
  风长栖听了,心里一喜,这人到时言出必行,叫人欢喜。
  她跟玉无望面对面坐着,半句话都无。
  风长栖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若是知道痛,日后就莫要这样胡闹。”
  听他这语气,仿佛是动气了,风长栖扯了扯嘴角,这又不是伤到了他,他何意如此动怒?
  “师父,这算不得胡闹。”她自有计较,“若是能用这样的法子,保住我阿娘,自然是好的。”
  现如今她叫“花珑”为阿娘是越来越顺口了,半点不见忸怩之态,可见是真心的。
  一时之间玉无望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猛然间听着外头一阵轰隆声。
  风长栖撩开帘子,只见外头一辆四驾车翻倒在地,那里头坐着的都是歌姬舞姬。这是去司丽楼的方向,难不成是司丽楼的姑娘?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汉子,三五成群,走上前,朝着那些姑娘一顿乱打。场面着实混乱的很,那些女子呼救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成了一场闹剧。
  “那是荣亲王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