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凇箬浅月
奈莳跟婉萝赶忙上前,紧紧地抓住了花珑胡乱挥舞的臂膀。
阿春正拿着点心进门,瞧着花珑这副模样,被吓得浑身发软,直接瘫坐在地。
“嬷嬷,我得出宫找国师相助。”
“国师?”奈莳忙不迭地摆了摆手,“国师这几日不在玉府,听闻两三日未曾上朝了。”
风长栖想到栖凰岭,她心里一抖。
那人出了玉府,应当就在栖凰岭了吧?若是还不在,那就另说罢了。现如今也就只得一个玉无望能帮衬一二了。
“姑姑,我得出宫一趟,去找国师。”
“这样走过去,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辰。宫中马厩有好马,不如骑着马去?”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狠了狠心,点了点头。
她不会骑马,一点不会。
阿春紧随其后,风长栖见着,朝着阿春道:“此行凶险,你莫要跟着我。”
“不。”阿春愈发固执,“主儿去哪儿,阿春就要跟着去哪儿。”
真是固执!
奈莳嬷嬷忙道:“叫阿春跟着也好,公主也需得有人照拂。”
玉坤宫,偏殿。
一妩媚女子,穿着一身黑衣,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她忽而勾起唇角,放下手中沙漏,笑的愈发张狂。
那人生的极为美艳,丹凤眼,长眉入鬓,若非是那双眼睛里头的杀意,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已经有了年纪,细细看时,面上的皱纹纵横交错,犹如市坊巷道一般错综复杂。
她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面前的沙盘,半晌,眼见着那沙盘上头火光四溅,耀如白日,她双眼通红,猛然抬起头来。隔着雕窗能见着外头一轮穿过宫墙的红日。她的双眼只剩下那沙盘上的一片火光。浅月双眼微眯,脑海中将那沙盘变成一场血流成河,狼烟四起的沙场,处处都是死尸,原本平整的旷原上头,只剩下死人骸骨。
彼时人声寂寂,只听火盆里头的银丝炭,轻轻地擘裂之声,犹如裂帛一般,轻微的,细且低沉。
外头当值的太监宫女在外头来来回回走着,只留下些许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他们都知晓这玉坤宫里来了一位贵人,能被曦贵妃奉为座上宾,自然不是凡俗人等。浅月从广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只见那里头的血虫又大了一圈,浅月嘴角溢出一抹浓稠的黑血,只是嘴角却微微上扬。
见着一行深黑影子映在雕窗外头,浅月赶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坐在一边,咂了一口子茶水。
曦妩刚进门,就见着那人坐在一边品茶。
她欢喜莫名,朝着那人说道:“月姑姑果然厉害,听闻那人这会子正痛的抓心挠肝呢。”
“嗯。”浅月应了一声,“曦贵妃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忘了吧?”
“月姑姑放心便是了,这几日朝中动荡,是以未曾跟皇上提及此事,再等些许时日,我必定做得叫月姑姑十分中意,如何?”
“嗯。”浅月笑了笑,“都说曦贵妃一言九鼎,现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曦妩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凤钗,拢了拢头发,“在这后宫,除了太皇太后,没有人能动的了我。你且放心,此事一成,我必叫你报仇雪恨。”
浅月也不多话,只是看着那沙盆,冷笑连连。
“你同那花珑有何深仇大恨?非得要她这么个死法儿?”
中了血蛊的人,死后尸体大黑,恶臭难名,最是残忍不过。
浅月这还是头一回给一个女子用这样残忍的血蛊。
曦妩一听,骇笑连连。
“这可是在后宫,纵使是豪门大院里头,也有争争抢抢的时候,况且是在后宫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儿,我若是不叫她死了,日后,她必定会爬到我头上了。”
风长栖恁的厉害,日后指不定会取代风昭,变成皇太女。
这才是叫她最忌讳的。
那花珑若是一直都安安心心在冷宫住着,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与人无尤。
浅月听了,低头不语。
皇室,深宫,看不见的腥风血雨,这里本同战场没有半点分明。她微微合眼,仿佛见着了数年前的刀光剑影,浑身打颤。
“我有些累了。”浅月不拘泥于后宫规矩,加上那些人都知晓这是曦妩请来的贵客,一个个的都不敢造次。
曦妩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去了。
风长栖跟阿春一同出了宫门。
只是栖凰岭位于永乐城的玉麟山,紧赶慢赶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到。只是事态紧急,风长栖不敢耽搁,通过奈莳嬷嬷找人的了一匹马,这还是她头一回骑马,手心里头全是虚汗,凭着记忆,她带着阿春先朝东北那头穿过桂枝坊,沿着永乐城大巷道传过去,未曾想到迷了路,停停绕绕过了三五条街,幸好见着白亓钱庄,她心里有了底,调头备上,穿过四个长渠,大抵走了数十里路。
她一个未曾碰过马匹的小小姑娘,这会子正带着阿春在大山道里转悠。
殊不知,因着她一时放肆,走了御道,惊云司的人这会子已经立案查办,又派出骑兵营的人去追去了,这会子只等着风长栖再次出现,立即关进大牢问讯呢。
阿春听着后头马蹄阵阵,回头一看,三魂去了两魂半。
“主儿,后头有衙役来了。”阿春是不认识那些人的,见着他们都穿着黑乎乎的铠甲,心里怕的很,紧紧地抓住了风长栖的衣裳。
风长栖目光如炬,冷声道:“阿春,坐好。”
还没等阿春回过神来,只见得她们直接骑着马飞奔过了广义渠的天堑,径自备上。
那些平头百姓,何曾见过这副阵仗?眼见着一前一后两拨人,死命追着赶着,都骑着高头大马,恁的旁若无人。这永乐城本就十分繁华,街面上来往行人无数,为着护住自身性命,纷纷避让,又不知这些人是什么身份,生怕冲撞了。
等过了广义渠,那些人彻底没了踪影。阿春喘息未定,这才发现自己胆大包天,整个人都趴在风长栖身上。一时之间被吓得不轻,刚想说话,就见着开阳。
风长栖双手酸痛,放开缰绳,故作镇定。她朝着开阳说道:“听闻国师在栖凰岭,我有事相求,这才来了。”
“公子派开阳来迎接公主,一早就等着了。”
那人乃是个神算子,这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只是让风长栖动气的是,那人既然把一切都看的那么清楚,何苦叫她这么一通好找。幸好没被惊云司的那些人抓住,若非如此,又要闹到风帝跟前去了。
见风长栖面色不对,开阳忙不迭地接着说道:“这几日我们公子也都没闲着,都是为着公主谋划,还请公主莫要怪罪才好。”
“为我谋划?”风长栖骇笑两声,这几日因着花珑病重,她都不想着去南湘房了,未曾想到,她没去,玉无望也没去,甚至都未曾上朝。
难不成,这不上朝也是为了?
开阳被风长栖那双水眸盯着浑身上下老大的不自在,讪讪一笑,伸手摸了摸鼻子,一手牵着宝马,一边带着风长栖进了栖凰岭。
玉坤宫,午时三刻,日头正炽。
浅月放下手中杯盏,飞身出户,将怀里的小瓷瓶拿了出来,那蛊虫一见着光,原本那雪白颜色顿时就变成金黄。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上的刀疤。
那疤痕深刻入骨一般,由右边脖颈滑至胸脯下头,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份了,由着这光看过去,那刀疤显得愈发狰狞。曦妩刚进门就见着这一幕,心里“咯噔”一声,纵使是知道江湖中人不好招惹,只是为着自身前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是何物?”她朝着浅月手里的小虫看了一眼,“真稀罕,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东西。”
她刚想伸手去碰,就被浅月给挡开了。
“剧毒。”
曦妩一听,脸色突变,拿着帕子,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指尖,尽管方才半点都未曾碰到,她也觉着不寒而栗。
“这会子云甯殿的那位,怎的反倒好了些?”
“好了些?”浅月一听,眉头紧蹙,“不可能。”
“我派手底下的人细细打探了一番,的确好了许多。
浅月眸光暗闪,看着那蛊虫从金黄色又成了从一开始的时候那般血红,心口一阵。
一定是有人从从中作梗。
“有人妄想破法。”她有些急了,头也不回,直接进了偏殿。
殊不知这会子曦妩心乱如麻,她可是冒着大危险这才从宫外把浅月找了来,可若是前功尽弃,这事儿又闹得这样大,风帝必会彻查。到时候查到她头上,这一切可就全都完了。
想到这一层,她顿时就没了主意。
当时是一门心思想着要叫那人生不如死,却未曾想着,此事难为。
她对浅月知道的并不多,到了这地步,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弃车保帅。
“不,不会的。”又听得偏殿一声尖叫,还没等曦妩走近,只见那绿窗纱由绿转黑,那分明就是血喷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