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承师徒礼

  本以为风长栖是个榆木疙瘩,哪里知晓,在冷宫数年,倒是叫她学的门儿清。
  风昭跟风旭自幼由太傅教导,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战术棋略,刀枪棍棒,几乎学全了十八般武艺。这风昭,不论是哪一头都比风旭要好得多,她本以为一切都能顺理成章,偏得来了一个风长栖。
  现如今风昭落在下风头,她担心的了不得。
  “阿娘,我本就不懂兵法,偏得现如今边关战乱不乱,那小妮子知晓的又多,自然叫父皇喜欢。对了,昭儿瞧着国师仿佛很喜欢她,处处护佑,很是偏心。”
  “国师?”曦妩眉头紧蹙,这话说的蹊跷,谁人不知玉氏一族从不偏帮偏信,最是公道不过。何曾听人说起玉无望还会偏私?他若是可以帮着后宫争权夺利,曦妩一早就拉拢他来了。
  只因为在他那里碰过不少钉子,这才知晓,他是个石头人,石头心。
  “可不就是国师么。”风昭嘟囔着。
  到底是个郎艳独绝,世难其二的玉无望,风昭看着也十分欢喜。一直以来他都那样一副生人勿近的淡然面孔,猛然间见着他日日对风长栖盈盈笑着,她翘着抓心挠肝,苦恼难名。
  “莫要胡说,国师若是有二心,那也是帮着咱们。这后宫,自然是咱们母女掌权。”
  风昭不吭声,想到玉无望之前看风长栖的眼神,心里愈发觉着奇怪。风长栖一看就是个乳臭未乾的小娃娃,若是说玉无望对风长栖有男女之情,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她心里发闷,又念着自家父皇这会子对风长栖那样倚重,咬碎了一口银牙。
  开阳是在童长渠那头找到元卅的。
  浑身冰凉,脸色青紫,看样子是被冻坏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开阳也不知将他如何处置,索性找了一辆马车,把他拉到了玉府。
  未曾进门,就见着自家公子走了出来。
  “带到别苑。”
  “是。”开阳应了一声,调转马车,径自往嗣澜别苑方向去了。
  元卅昏睡了数日有余,风长栖本还放心不下,后来见玉无望派人把他带到了玉府,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一旦到了玉府,就好似是到了宫墙之中。
  风长栖可不会忘了,这人在栖凰岭可是有无数玉家护卫的主儿。
  元卅也不知做了多少梦,飘飘忽忽,仿佛到了充斥着浓郁血腥气味的云长郡,大火纷飞,哀嚎遍野,他四处扒拉着死尸,试图找到自家兄长。
  一遍又一遍,不是,这个也不是,全都不是。
  他瘫软在地,猛然间又听到马蹄阵阵,朝着他这头奔涌而来,他支起身子,朝着红日跌落那头看了过,只见得那黑压压一片,无数铁骑朝着他迅速逼近,后头是漫山遍野的赤红,跟这沟壕里头奔涌着的血河一样,狼烟风沙封喉,他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整个云长郡都只剩下尸体,地方鼙鼓雷动,这是开战的号角。元卅骇笑,挣扎着起身,往前看,却是层层叠叠的尸山,这些死了的人,尽是他的同袍。
  “不,不!”他尖叫出声,看着周遭的清雅居室,心口一颤。
  这是何处?
  那个梦,几乎没日没夜都缠着他,如何都忘不掉。这一回他从在冰水里头,只当自己已经死了,未曾想到,又活了下来。
  他元卅果然是应了算命先生的话,吉人自有天相,这辈子纵使是再如何凶险,总能遇到命里贵人,得以保住性命。
  “晏宁二十一年,你在云长郡兵败,二十万百万雄师全军覆灭,只得你一人活下来了,是也不是?“
  谁?
  元卅一脸杀气,转过身子,只见得玉无望苍白的一张脸,缓缓走了进来。
  元卅也不是个诸事不懂的人,他当然知道玉无望是谁。
  “前朝的事,你如何知晓?”
  “玉家的人,何事不知?”玉无望坐在一边,兀自倒了一盏子清茶,骇笑两声,“元将军,这些年来你倒是半点不肯张扬。”
  元卅面色突变,看定玉无望,杀气腾腾。
  “国师难道不知,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自己越危险。”
  开阳守在一边,眼光灼灼,紧紧地盯着跟前这人。
  玉无望倒也不闹,如同清风明月一般,坐在一边,不骄不躁。
  “你杀不了我。”玉无望朝着一边的红木茶几看了一眼,“元将军,春寒料峭,又跑了半个时辰的冰水,喝杯酒水暖暖身子如何?”
  元卅又惊又疑,可到底也是个眼界的,坐在一边,眉眼之间满是冷厉。
  “国师为何出手相救?”元卅可不认为这人念着他是前朝旧人的缘故,这才搭手。
  “白亓钱庄的主人要救你一命。”
  白亓?
  白公子?
  元卅眸光暗闪,愈发觉着那位小公子非同寻常。
  “国师跟白公子有些交情?”
  那风长栖十分年幼,又生的稚嫩,一张面孔灵气非常,穿着男子装束又见英气,元卅又是个粗莽汉子,又对她没有半点疑心,这才未曾发现她是女儿身。
  元卅愈发对白亓感恩戴德。
  “日后只管对她忠心耿耿,有你的好处。至于那些人,已经了结了。”玉无望的那张脸愈发冷淡。
  那数条人命到了他嘴里,犹如蝼蚁草芥一般。
  外头人都说,国师乃是个孤拐性子,但却也算不得什么坏人。只是今日他见着,这人心狠手辣,残酷难名,哪里还是那个传闻中风霁华月的玉无望?
  这人阴狠毒辣,城府极深,根本就捉摸不透。
  想到白亓,那样年幼,如何跟这样的阴狠之人成了至交?
  他如坐针毡,没过一会子就站了起来,“白亓钱庄被那些人打的烂七八糟,过几日可就要做营生了,我得回去收拾收拾。”
  “已经收拾妥当。”开阳朝着那人笑了笑,也不知是看着他过于小心谨慎,还是可怜他大病初愈就想着风长栖。
  这人可是连风长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的主儿,纵使是这样,也能鞠躬尽瘁,倒也难得。
  “日后你当这嗣澜别苑的管家,若是不愿,我也不拦着你。”
  嗣澜别苑?
  元卅双目圆睁,以前只是听闻有这么一个去处,只说是里头从不养活闲人,一个个的身怀绝技,在江湖之中颇有威名。一直都不知晓那嗣澜别苑的主子是谁,现如今听着玉无望这样言语,他这心里突突直跳。
  他的身份,远不止这风国国师那样简单。
  若非玉氏一族传人短命,只怕是这日后天下都是他的。
  “愿意。”元卅想也不想,忙不迭地点头,“只是我们公子的钱庄,我也要担待些。”
  到了这时候还会想着风长栖,倒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物。
  “嗯。”
  玉无望应了一声,带着开阳,径自去了。
  这天,玉无望教习结束,跟往常不同,他并没有着急回去,反倒是当着众人的面,同风帝说起要收风长栖为徒一事。
  风长栖还以为他们二人这样的牵连不能叫外人得知,哪知道,这玉无望倒是全都放在了明面上。仿佛并不避讳玉坤宫的人。
  “当真?”风帝乐不可支,分外欢喜,拉着风长栖的手,交到玉无望手里,“若当真如此,乃是风国之福。”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朝着玉无望瞪了一眼。
  “过几日就半个拜师礼,如何?”
  “择日不如撞日,只消敬一杯茶水,也算成了。”
  风长栖听到这里,可算是明白了,这人分明就是为了叫她卑躬屈膝,明面上叫他一声“师父”才算罢休。
  还未等风长栖说话,那风昭就不乐意了,噘着嘴,走上前。“国师恁的偏心,为何只收长栖为徒,不收昭儿?”
  “我这一生,只会有长栖一个徒儿。”
  此言一出,风昭脸色突变。这玉无望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拂了她的体面。一时之间脸色由红转白,背过身子,径自跑了出去。
  风帝也不恼,只笑道:“长栖,给师父敬茶。”
  风长栖不情不愿,双膝跪地,朝着玉无望行了拜师礼,又给他敬了一碗清茶。
  玉无望唇角微勾,笑意渐浓。
  “唤我一声师父。”
  风长栖当着风帝的面,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哑忍,朝着那人扯了嘴角笑了笑,“师父安好。”
  “嗯。”玉无望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子,“多谢皇上成全。”
  风帝到了这会子才算是对自己这个女儿刮目相看,前些时日使的那些兵法,他只当是巧合而已。可是玉无望是什么人?玉氏一族又是什么人家?竟然挑中了风长栖为徒,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风长栖跟着玉无望出了南湘房,她惦念元卅,轻声问道:“元大爷一切都好?”
  “已经痊愈。”
  风长栖微微放下心来,“你这次算是真正得罪了玉坤宫了,风昭是什么人?你心里必定比我清楚,这样当众叫她难堪,日后曦贵妃不会饶你。”
  “嗯,投鼠忌器,日后她也不会肆意欺诲你。”
  风长栖歪着头,一时之间没听懂这人言语之中深意,“难不成,你收我为徒,还是为着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