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火攻之计保长平

  风昭自幼娇惯,她用的是百宝嵌的手炉,看起来分外精致好看。她有意张扬,长栖本来不愿意跟她有什么接触,只是既是有人故意挑事,她也丝毫不让,故意装出一副很想要的模样,怔怔地看着她。
  风昭只当她是艳羡,愈发得意。
  风旭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护在风长栖前头,眉头紧蹙。
  “皇妹怎么这样对待长栖?她年纪最小,又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我们理应护佑她才是。”风旭义愤填膺,活像是个护犊子的老鹰。
  风昭冷笑。
  “也是,你们都是个孤拐性子,可怜人。”
  听着外头的动静,风昭连忙噤声,不再多话。
  不多时就见着一袭月色长袍的玉无望跟黄袍加身的风帝走了进来。
  二人试肩比肩,感情看起来十分亲厚。
  玉无望目光灼灼,停留在风长栖身上半晌,坐在北首。
  风长栖坐在末位,也不看最上首的玉无望,眉眼低垂。
  玉无望长驱直入,也不跟他们说什么兵法,只说起了边关长平之战。
  风长栖细细听着。
  边关长平城,乃是风国重镇,旁边有熣联、奂齐二国,都是马背上的国家,个个都骁勇善战。前些年还算老实,井水不犯河水。可就最近两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次又一次挑起战事。三月前又生了战乱,二国合谋,攻打长平。
  幸好守城的是个老将庞柊,出生入死数余年大大小小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乱,这才苦苦守住了城池,换了旁人,也不知会如何。
  玉无望说完,朝着底下坐着的三人看了一眼,“依着公主皇子来看,这一仗要打到何时?”
  “老将庞柊是个有勇有谋的忠义之士,只是这死守不攻,必定会叫敌方轻视咱们风国,日后必定还会有大乱子,”说话的是风旭,看着他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风长栖笑了笑,若是他日后当真成了风国皇帝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仁心仁德,有利于民,“只可怜了长平百姓,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依我看,大可以再拨兵十万,打的那些人再也不敢造次。”
  风昭向来不肯多动脑子,眼皮子浅,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人觉着可笑。
  风帝明显有些失望,目光绕到了风长栖身上。
  “长栖,你以为呢?”
  “长栖年幼,不懂行军打仗之道。”风长栖抬起头来,朝着风帝乖巧地笑笑,“只是长栖有一些疑问。”
  “说。”风帝来了兴趣,正襟危坐。
  “请问国师,熣联、奂齐二国都是什么地貌?离咱们长平有多远?他们的辎重粮草都从何处运来?”
  此言一出,玉无望眸中笑意渐渐深了。
  他果真没看错,这风长栖年幼不假,只是城府深沉,思想老练,许多大人也不如她心里清明。
  风帝更是一脸欣赏,若是带兵打仗,自然是要弄清楚这些东西,可是风昭跟风旭连这些都未曾想到,自顾自的纸上谈兵。硬生生地辜负了他这些年来对他们二人的栽培。
  “熣联山高谷深,边关冧城,依仗着数顷山林,有恃无恐。辎重粮草都藏于山谷,风国子民从未踏足熣联,是以对那里的地形知之甚少。至于奂齐,那边都是平原,一马平川,粮草辎重都有专门的粮道,只是前些时日长平那头接连下了月余的大雪,粮道断绝,这会儿已经并到熣联,辎重粮草,也都藏到山谷之中。”玉无望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小风长栖。
  那小妮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沉肃。
  半晌,她猛然抬起头来。
  “今日国师跟我们讲的兵法可是火攻么?”
  玉无望眸光暗闪,唇角微勾。
  “何以见得?”
  “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通晓这战事谋略,必定一早知晓已经到了破敌之时。”她微微一顿,感受到风帝那样炽热的眼神,心里微微有了几分底气,接着说道:“正所谓是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固然是雪大封山,可是山上跟山底本就大不相同,若是铺上干燥枯木,放火烧山,也许……”
  “好!”风帝按捺不住,走到风长栖跟前,“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是阿娘。”风长栖垂眸苦笑,长睫在眼窝底下扫出一片阴影,“这些年在冷宫,阿娘时常教导长栖这些,长栖懂的不多,但愿能给父皇分忧解难。”
  “好啊。”风帝愈发欢喜,“你阿娘教女有方。”
  风帝丝毫都不生疑,毕竟花珑之父花无常,当年在江湖之中混迹数年之久,花珑耳濡目染知道这些,并不出奇。
  风昭一双眼睛火光四溅,她怎么知道风长栖在冷宫那么些年,没有磨灭心智,反倒知道这么多。
  “父皇,现如今咱们耀京城都冰天雪地的,更何况是边关长平?如果这火烧不起来反倒是打草惊蛇了,那不是更糟了吗?”她站起身子,放下手中的暖炉,“依着昭儿的意思,倒不如用水,洒水成冰,将那些人的兵马全都冻死,不是一举两得么?”
  风长栖暗笑。
  这风昭简直就是榆木脑袋。
  至少在兵法这方面,她的确是一窍不通。
  “皇姐有所不知,兵法有云: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不可以绝,不可以夺。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大意就是,水只能阻隔,不能断绝,不是长久之计。”
  “很好。”风帝愈发欣赏自己这个看起来小小一只的女儿了,“长栖所言有理。”
  在这个时候,风帝甚至都忘了这风长栖只得一十二岁,声音稚嫩,如同雏鸟。
  为了避免冲突,玉无望一结束教习,风长栖就想着往外跑。
  风昭如何放的过她?紧随其后。
  到底是比风长栖大个几岁,她三两步奔上前,狠狠地揪住了长栖身上的大氅。
  “你故意让我颜面扫地,是也不是?”
  风长栖眸光清明,如水一般,看着一脸暴怒的风昭,不怒反笑。
  那笑容过于自在,让风昭微微一愣。
  “怎么?无话可说了?”
  “天寒地冻的,皇姐,长栖身子未好,该回去了。”
  “痴人说梦。”风昭冷笑,睨着长栖,“你今日损了我的体面,日后必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皇姐高兴就好。”风长栖笑意渐浓,一双眼睛弯弯犹如月牙。
  风昭被她看的头皮发麻,气呼呼地去了。
  不多时就只剩下一个红点,那是风昭身上红色大氅的颜色。
  阿春触目惊心,走上前,轻声道:“太吓人了。”
  玉无望远远地看着,脸上挂着浅淡的笑,犹如春日微阳浮动。
  开阳见着,鼓了鼓嘴。
  “也不知怎的,开阳总觉得公子的脸色好了许多,是不是近些日子那些参汤的妙用?”开阳乃是个不知事的少年郎,嘻嘻笑,一脸的天真单纯。
  玉无望不吭声,等到风长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漫天雪地里头才收回目光。
  “真是没想到,公子,那长栖公主这样厉害,什么都知道?一个女儿家,这样有本事,真了不起。”开阳现在是打心底里佩服风长栖了。
  玉无望看了看天,灰蒙蒙一片,今夜必定无雪。
  风长栖这是走了一步险棋,她本事打定主意藏拙,只是今日竟然出了风头。
  纵然是让风帝对她刮目相看,日后必定对她十分护佑。可是得罪了风昭,曦贵妃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又在这样凉薄偌大的后宫,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她该明白的。
  玉无望叹了口气,带着开阳往宫门方向去了。
  风长栖说的火攻之计,当真被风帝采纳。
  不过小半个月的攻势,长平之役大获全胜,听闻熣联那里的平原山被烧得个精光,死了不少敌军。
  熣联跟奂齐打败,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花珑听闻这全是风长栖出的主意,心里不仅没有半点欢喜,那忧虑又添了几层。
  她还觉着奇怪,一连数日内务府的人怎么都来给他们云甯殿送许多好东西,只说是风帝赏赐。她这会儿全都明白了,风长栖这小妮子可是在玩命啊!
  一轮三弦月倚在西边梅花斜枝上头,映照着一地的雪,叫人看着没有半点暖意,浑身上下愈发觉得清冷凉薄,翠色窗纱透着一股子青色,打在一边的高烛上头,连烛光都变得更加黯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风长栖大梦初醒,满头大汗。
  再也没了睡意,她披着衣裳起身,坐在暖烘烘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书,听着窗外风声呜咽喑哑,那风是越刮越大了。
  花珑见着长栖房里的灯光,挑开帘栊,走了进去。
  “阿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风长栖挑了挑灯芯,眉眼之间淡淡的,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花珑被气的半死,“甭跟我说这些虚的,长栖,你阿娘把你托付给我,我要护你周全。你我不是商议好了,在这后宫里头,先休养生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道理,你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