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船家身体里的邪祟

  此时明明还是白天却犹如傍晚时分,一切看起来都显得黑沉一片,让人无端心生恐惧。如果天黑之前不能到镇上,看此时的天气,那今天肯定是要出事情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想都绝望。
  “你希望到吗?”
  嘿这话问的!我当然是希望天黑前能到三洋镇啊。
  “那肯定的啊。”我回答完船家的话,正等着他的下文呢,哪知他竟然就沉默了。
  我本是背对着他的,他一直不答话,我不禁扭转头忘了一眼,一道闪电像锣鼓一般响彻天际。
  本是面容和善的船家,毫无预兆的以一张黝黑而又令人惊惧的面容骤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青黑色的面孔上怒瞪着一双充血的大眼,惊的我一下从座位上坐起。
  “你……”
  我不停的喘着粗气,伸手指着他被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雨倾盆而至,不一会儿就水涨船高,除了风就是雨。
  上船前那船家本是脊背佝偻面上皱纹颇深的,这会儿却面色阴沉,充血的大眼更是散发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狼一样的光芒。
  他一步步走近,我一步步后退,后背突然撞上了床板,已经退无可退!
  “你……你别过来……”我浑身抑制不住的向后哆嗦,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非人的面孔,除了匪夷所思还是匪夷所思。
  刚刚做的那梦,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把你背上的斜挎的包袱给我。”
  包袱?不行,这里面可全是阿爹阿娘为了我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嫁妆,绝对不能给。
  我双手往后背去,牢牢的托住后背的挎包。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简直比墨还黑,巨大而丑陋的头颅无不泛着诡异。
  他忽然出其不意的伸手一下扣住我的脖子,一点点将我托起带离地面,我不仅昏天黑地的头疼,窒息感油然而生。
  “放……放开……我,放开”
  “那就把东西给我!”
  “你……做,做……梦”我被掐的实在快要咽气了,可什么事情都好说,唯独这个情真意贵的布包不行!如果我连阿爹阿娘给我的最后念想都没了,那我想他们的时候拿什么追忆,拿什么睹物思人?
  他愤怒的一下用力推拒着将我整个后背顶在船板上,兀自伸手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我背后的布包硬生生拽了下来。接着再次大力的把我摔出一米远。
  他惊喜万分的反复揉捏着我阿爹给我的布包,好像得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迫不及待的将布包袋子撕碎。
  在他撕碎布包袋子的刹那,我清楚的看见里面除了有三只血玉镯子,和一对白瓷碗剩下的竟然满满都是黄符以及被剪碎了的桃花枝丫!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就几秒的功夫,布包袋子里的那些黄符全都无端燃起了火苗,连带着那些被剪碎的桃枝也燃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火圈,将他大而恐怖的头颅团团包围,像长了人眼似的,跟着他,狠狠的烧灼着他。
  我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蜷缩着向他靠近,就算是死我也要把阿爹含泪交给我的东西拿回来!
  还没等我移至他的脚边,他竟突然浑身抽搐,身体上下都冒着浓浓的白烟,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野兽般的嘶吼。霎时间,他就像没了脊柱和骨头一样,咚的一声直直往后倒去。就好像被电流击打了似的,弹跳的老高了,直至渐渐了无声息。
  再一次亲眼目睹这让人非常不可窒息的一幕,一颗心无法抑制的砰砰直跳,更多的是庆幸,庆幸我没死,阿爹留给我的东西,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血玉镯子和那对白瓷碗皆还被他紧紧的攥在手里,我连忙支起身子靠近他的身前,一下拿回来捧在手心里,用衣袖反复的擦拭,心有余悸的看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他,心情很复杂。
  连镇都没有出去就碰见了一次生死关头,人生路这么漫长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我好像突然就能感觉到阿爹的良苦用心了。
  我虽然不知道阿爹是哪里找人画来的黄符,更不知道阿爹在什么时候收集了那么多被剪碎了的桃枝,大人就是大人,什么都会事先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
  阿爹没有选择告诉我,离别时,仍然对我只字未提,无非是希望我提早拜托依赖的心态,人只有学会独自成长,才能面对郎朗乾坤。
  怎么办,还没走出去就已经开始念家,开始想要退缩了。
  正想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全都消散了,风也止了,雨也停了。雨过天晴。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的时候,不知怎的,只是一瞬的功夫,那人的脸和躯干再次变回了我上船时面目和善的样子。他又渐渐苏醒了过来,吓得我立马直起身远远的躲开他约摸三米长的距离。
  只见他慢慢支起软弱无力的上半身,眼眸低垂,四下扫视了一番,立马一副明了的样子,喉咙管一缩一缩的,说话的声线夹有颤音:“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什么?我戒备的看了他一眼,我刚刚什么时候救了他我怎么不知道?
  那船家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不解,双手手掌撑在地上,一下滑到船板上背靠着,一下一下喘着气。
  “我家世代是做古董行当的,那时候年轻,这个邪祟无意间看了我家祖传的玉珠,这些年一直形影不离的跟着我,现在人老了岁数到了,这邪祟想另找个极富灵性的东西寄居,而你手里的那快血玉成色上等不说,还是用血养了有些年头的东西,那邪祟自然喜欢的很。”
  后面不用那船家多说我大概也猜到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相当于就是被鬼上身那意思吧?
  他看我微微点头的样子,约摸知道我懂了他的意思,随即面露和善的笑容。这跟刚刚那邪祟狰狞不已的面孔完全天差地别:“好聪明的丫头,刚刚被吓坏了吧?”
  他这样又让我想起了我阿爹,想的鼻子发酸。
  我们就这样交谈了一会儿,他也缓过了劲儿来,没多久,我们就到了镇上的码头停靠了下来。
  这期间,我从他口里得知,他本名叫刘文山,人们都叫他山子,年轻时到外地四处奔走继承祖辈手艺做古董行当谋生。现在老了,很多事情看淡了就回三洋镇老家做起了摆渡和渔民。
  总之,他是一个特别有经历的人,和我阿爹一样老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