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8:行走于世皆为妖

  蓝逐拍了拍凛凛的头,仿佛是在安抚。
  “这些事情协会自然有人处理,不过这次事件的主谋呢,抓到了吗?”
  “在那。”
  凛凛伸手指了下前面不远处倒着的那只水母。
  就在蓝逐赶过来之前,他因精疲力竭,以及受到了些许刺激而彻底变回了它原本样子倒在了水泊中。
  而体积也比之前那般的庞大身躯缩小了不知多少倍,全然像是一只柔弱的软骨小动物一样,泡在水里。
  只是触手时不时的浮动着几下,以此证明着它依旧保有生命。
  “就是它?”
  蓝逐走过去,用脚稍稍碰了碰那水母软,且湿滑的躯体。
  把水族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又在无形间那偷取了多名少女记忆的家伙,就是这么个海底生物?
  蓝逐蹲下身体,随手提起地上这只水母,朝一同赶过来的魔使招了招手道,“来,把这个带回去。”
  说罢,只见那名魔使应声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的积水中捧起一些存放在掌心之中,几步来到蓝逐身前。
  蓝逐将手中提着的那只水母放进魔使的掌心。
  随着这样轻然的一放,只见掌心中的积水忽然呈环状线轻轻升起,一层水雾状的结界,
  腾然而起的水雾一层层覆盖在水母柔软的身体上,然后形成了一个轻薄的气泡,将它整个躯体都包裹其中。
  这层水雾结界里里外外包裹了四层,一层蒸汽,一层水幕,一层灵力封锁的电网,最后一层便是从那魔使掌心处浮现的咒术阵中升腾而起的锁链,层层叠叠的包裹在这个水球的外面。
  “那我就先带它回去了。”
  “去吧。”
  蓝逐摆了摆手,那名魔使便捧着那个,装载着名为贝罗的深海妖灵,闪瞬间离开了在场人员的视线。
  “协会,会怎么处理它?”
  见那魔使离开,凛凛才犹豫着开了口问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蓝逐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忽然闪过一瞬的认真表情。可那表情一瞬即逝,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他身手摸了摸腰间的饼干袋,撇了下嘴。
  “我们先回去吧,这个地方太潮湿了,这对我的饼干不好。”说着,他将一块明显有些发软的小饼干丢进嘴里。
  “难吃……”
  凛凛拧了拧湿漉漉的衣摆,不自觉的朝身后看了看。
  “蓝组长,虽然这次给协会和水族馆的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但那只水母也并非是要做什么坏事,它只是想到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样子的那个人……”
  见蓝逐先行一步准备离开,凛凛忙不迭的跟上,并试图解释,希望能多少减轻些对那只水母处罚。
  因为当她知道,深海妖灵的记忆与常人完全不同后,她就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由于那个女孩儿死去,水母贝罗又在这个城市游荡了一段时间。
  它独自一人去了曾与那个女孩儿一同走过的地方。山顶、河川、沙滩、大海……
  然后便带着这些奉若珍宝般的回忆,重新回到了海底最深处,它栖息的地方重新归于平静。
  可是,海底的生物,妖灵等生命体,他们的记忆载体生来就与普通人和妖灵有所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贝罗的记忆开始模糊,甚至对于某些事情,更是出现了明显的混淆,和遗忘。
  这种遗忘,就像淡水湖中的小小鱼儿,如传闻所说的那般,只有短短七秒的记忆一样。
  而它们这些深海妖灵虽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夸张,但贝罗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它先是忘了那个女孩儿的声音,然后是相貌。最后……是名字。
  随着它遗忘的事情越来越多,贝罗有些慌了。那些它明明藏在心底里最为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模糊,直至消失。
  如果,当有关这个女孩儿的所有记忆都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它是不是又要变会到那个冷漠的,对任何人都只有敌意,也再不能得到温柔对待的,海底中的一只深海妖灵了?
  想到这里,贝罗不再坐以待毙,他决定离开海底,再去重拾与女孩儿有关的那些回忆。
  可当它离开深海,一路探寻的过程中,它却渐渐的忘记了那个女孩儿早已不再这世间的事实。
  从那开始,水母贝罗陷入了疯狂。
  它只记得自己要找人,找一个对它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可是现在的它早已什么都不记得了,在这偌大的城市,和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圆形世界,它的寻觅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所以,贝罗才会在水族馆里一次次的窥探,夺取每个梳着记忆中不变的马尾辫少女的记忆,以此来寻找那个早已模糊了身影的,那个女孩儿……
  在凛凛了解到这些事情后,她的心不知怎么就软了下来。
  尤其是当水母贝罗重新得知,那个女孩儿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后的那一刻,那种绝望,对贝罗来说,可以说是又重新体会了一遍。
  而所谓协会的惩处,无论是什么,对贝罗来说应该都比不上那种锥心的痛,更让他觉得难过到无以复加了吧。
  “我知道你的什么意思。但这些事,协会自会处理和判决。无论你还是我,都无权过问和插手。”
  蓝逐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对于凛凛说的这些话,和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他都在清楚不过了。
  没有谁一开始就是冷酷无情的,而在云隐协会工作,虽然上级领导并没有要安要求过魔使要抛弃掉多余的感情,并像个冷情的杀手一样办事果决。
  但在云隐协会待的久了,有些事情就算你没有刻意改变,也不得不在现实面前逐渐低头。
  “凛凛,你要知道。行走于世的皆为妖,没有觉得好坏,却也会因各自的原因失去理智,犯下错误。他们要为各自的错承担相应的后果,而不是用一个所谓的‘理由’或‘痛苦’就相互抵消的。”
  蓝逐忽然停了下来,只是留给凛凛一个宽厚的背影。
  “这也是云隐协会存在的意义,我们要做的是维护治安和和平,而不是任意一个单独的‘可怜妖灵’。”
  一番话说完,蓝逐又丢进嘴里一个小饼干。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或许那些话过于沉重,也许现在的凛凛并不能够理解。所以他才只能靠手里的小饼干,来压下那些言语。
  说到底,谁不是从满怀热忱的新人魔使,逐渐成长为能够不被感情左右的成熟魔使的呢。
  而蓝逐,也是一样。
  别看他平日里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对自己的办公室,和手下的魔使也从不过于苛刻,就连自己都常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可对蓝逐而言,这却是他一个从小小魔使开始,经历了太多无可奈何,和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后,一步步走上组长的位置而开启的一层保护色。
  凛凛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你还想继续留在这儿吗?”
  “嗯,蓝组长你先走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那他呢?”
  蓝逐斜靠在水族馆门口的车上,目光斜视着一直默默站在凛凛身后,似乎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塔洛斯身上。
  其实打从蓝逐到这里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哪里不太对了。
  只是当时一片狼藉的场景让他无暇顾及许多,只是一心关注着凛凛,和周遭惨重的破坏上。
  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也算是有始有终。
  毕竟凛凛既活捉了闹事的罪魁祸首,也没有闹出严重的人员伤亡。这对蓝逐最初收到消息并赶到这里来的预期情况来说,已经是非常好了。
  凛凛没有回头,他知道蓝逐话中所指的是什么。
  “没事,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说话间,凛凛忽然几步上前,毫不犹豫的绕开蓝逐,竟是直接开门钻进了车里。
  “诶,你这丫头刚刚还说让我先走呢,怎么变脸这么快。”
  见凛凛上车,蓝逐一时也有些摸不清头脑。女孩子都是这么,翻脸比翻书都快的吗?
  “怎么,我现在想和蓝组长一道回去了。组长你还不欢迎我么。”
  凛凛以一贯的口吻,漫不经心的说着。可她的头却从始至终都扭至与水族馆大门相反的方向,不愿看塔洛斯一眼。
  甚至,就在刚刚蓝逐问话的时候,她连塔洛斯的名字,都没有开口提起过。
  “好好好,欢迎。”
  蓝逐一脸无奈,然后便开门上车,载着凛凛离开了北川水族馆。
  临走前,蓝逐的目光从塔洛斯身上扫过,似有一种说的落寞。
  返回协会的路上,蓝逐和凛凛相顾无言。
  凛凛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多少有些冷。可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只是将头靠在车窗上,目光望着窗外飞快穿梭的高楼与人群愣愣出神。
  蓝逐打开车里的暖风机,又伸手从后座拿了一个小毯子随手丢给凛凛。
  “怎么,吵架了?”
  “没有。”
  “没有么?看你现在这么狼狈样子,若是换了平常早就嚷嚷着问,这算不算工伤,有没有补贴了。”
  蓝逐瞥了她一眼,随口打趣儿道。
  都已经是这么明显的没精打采了,还嘴硬的说没有。真是女儿大了心事多,情绪都写在脸上了也不愿意多说一句。
  ……等一下,他可不想要这么一个难缠的女儿。
  蓝逐在心里自说自话的吐着槽,索性凛凛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多问了。
  直到他们抵达协会,凛凛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换好干净的衣服后,便独自坐在协会大厅。
  而那只被带回的水母,则被关在协会特别安置的水雾结界内,直至醒来倒也没在闹过事。
  只是对于北川水族馆这件事,无论是时间点,还是起因,蓝逐都觉得有很多的细节需要核实。
  蓝逐甚至觉得,这其中一定暗藏着些,无论是凛凛,还是这只身为事件始作俑者的水母本身,都还不知道一些事情,和阴谋在其中。
  所以当那只水母醒来,并恢复基本的理智后,蓝逐便亲自来到水雾结界,决定亲自审问这只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