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无声小镇添新坟

  寒夜无声，白月冷然，清辉映着白雪，平添几分凄凉。
  屋脊上一道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又一道身影像喵咪般跃起，轻轻落在房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向着那道身影缓缓靠近。
  “小武哥哥，对他们来说，生存，注定是艰辛的，死亡，不妨当作是一种解脱。”
  “我没事。”小武转过头来强笑一下，随即又将目光投在远处。
  远处，一个又一个小土丘成行成列，放眼看去，足有百余，倘若近些，还能闻到泥土气息。
  一个小镇，无一生留。那些土丘，是一个个坟墓。一个与世半隔、不起眼的小镇就这般在沉寂中消失。
  那日小武跟随薛心心逃出泰阳城后，一路折返，本是路过，谁曾想这里当真出了变故，而这变故竟又是如此沉重压抑。
  整个小镇人气尽失，偶有凉风吹过，一扇扇或完整或破损的房门嘎嘎作响，一个又一个尸首像是枯叶一般随意散在小镇中。
  小武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再紧。
  “只是，为什么？”小武声音中透着迷茫与一丝悔意。
  “那名叫苏清的家伙应和那尸傀人是一伙的。虽然不知用什么手段将那尸傀人救回，想来这个小镇这番变故，多半和他有关。”薛心心轻声道。
  薛心心思绪回到几个时辰前，两人踏着余晖向着小镇赶来，一者顺路，再者想再入那地下宫殿一次，查探一下可有苏清相关联的东西。
  斜阳渐晚，小镇静悄悄，没有一丝炊烟灯火，两人不由心生警惕。
  走到近前，方才发觉整个小镇的人已被屠尽，街道上残砖断瓦，横尸遍地。
  薛心心挑着眉尖走近最近的一处尸体。
  那是一名妇人，面容枯瘦，没有丁点血肉，双目圆瞪，透露出不尽的惊恐，露出衣袖双手与头颅仅余下一层泛着灰暗的皮，除此之外周身完好，不见半分伤痕。
  薛心心鼻翼微动，寻不到一丝血气。
  小武此刻方从震惊中回神，随后一路向着葬山狂奔。
  “小武哥哥！”薛心心急忙跟上前去。
  原本被封住的洞口大开，小武心中一沉，懊悔、自责等情绪溢上心头，想也不想，一步踏了进去。
  等到薛心心追上小武时，只看见他站在宫殿门口一动不动。
  薛心心看了一眼周身，随后轻步上前，正欲开口，却看到宫殿地面有一行以鲜血为墨所留下的字迹：多谢恩公相助——苏清留
  小武好似丢了魂魄，一言不发，摇晃着回到小镇，替那些死去多时宛若干尸的镇民建起一座座无名坟墓。
  静坐许久，小武似乎想开了很多，语气带着几分莫名之意道：“同样是人，他为何能这般无情？”
  薛心心看着小武，不知所思，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原本我在族中，也如你这般想。后来出来的久了，见的多了，终于明白了大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道理。人和人终究不一样啊，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生杀予夺一直是强者的权利，而弱者，只能存活在强者的怜悯与无视之中。”
  薛心心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在小武心头缭绕，不由得让小武想起在古城的日子，那里不是这样。
  小武看向薛心心，问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薛心心转头看向天上明月：“明月无须在意世间阴晴，而我们却在其中。”
  小武低着脑袋不语，薛心心也不再开口，两个身影就这般不近不远地融进如水月色与无声寒夜中。
  当一缕阳光透过臂弯映照进小武脸上时，小武猛地惊醒。
  随着小武脑袋猛地一抬，身上有什么东西缓缓滑落。小武回手一捞，原来是一件狐裘。
  小武看向身旁，空无一人，左右转了转身子，薛心心已不知去向。
  “走了吗？”小武低声自语，随后又看向手中雪白狐裘，不由勾了勾嘴角，心道：若是小白在此，怕是又要被打一顿吧。
  念及于此，心底不由又升起一缕对白狐的忧虑。
  “小武哥哥，醒了呀！”
  声音从下方传来，小武往前探了探身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屋檐下露了出来。
  小武一个纵身自房顶跳下，把狐裘递上前去：“谢谢你的狐裘。”
  “送给你了。”女孩咧嘴一笑，“看起来好多了，想通了？”
  小武不愿拿薛心心的东西，强把狐裘塞进女孩怀里，接道：“道理很简单，想接受却不容易。但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不了，一个晚上只不过是让我没那么难受了。”
  “好啦，先不提这个了，我准备了早饭，要不要尝一尝？”
  “你？”小武疑惑地看着薛心心。
  小武对薛心心出身自然是一点不知，但这并不影响对她在族中地位的推断：一身皆是宝物，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怎么缺有丫鬟侍候。
  所以小武对于女孩所谓的早饭抱有怀疑态度。
  “这是什么意思？”薛心心撇了小武一眼，轻哼一声：“虽说未曾走遍天南海北，未曾尝尽世间美味，可怎么说我也有在各大皇宫中潜心修习半年之久，今天能吃到我做的早餐是你的荣幸好吗？”
  小武不由愣了一下，略有不信地打量了女孩一眼，似乎才发现眼前的女孩对美食有些很深的执念。
  薛心心不在意小武的眼神，变魔术般地从身后端出一小锅粥，略有清淡的甘甜气息飘然而散，锅里的粥看起来越发诱人。
  “这是我自己调制的清心莲子粥，尝尝吧。”薛心心手一招，桌碗椅筷忽然出现，无视目瞪口呆的小武，女孩各自盛了一碗，坐在一边小口吞咽。
  小武看着宛若随身带着厨房的女孩，使劲眨了眨眼睛，奇怪道：“之前怎么没……”小武有些说不出话来。
  女孩嫣然一笑：“做菜这种事情自然是看心情。小武哥哥，冷了就不好吃了。”
  小武恍然坐下，喝了几口后，确是赞不绝口。
  本就不多的粥，很快被两人吃完。
  “小武哥哥，我去河边清洗一下，不许偷看哦。”女孩晃着脑袋离开。
  溪水清浅，深处不过刚好没了女孩膝盖，薛心心拂开薄冰，拘了一捧清水，刚好一只小鱼被捧在其中。
  “逃不出我的手心吗？”女孩咕囔一声，将小鱼送走。
  “如何？”女孩抬起头，不知看向何方，而她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毕恭毕敬，正是先前三人中的那名女子。
  “小姐，我们一路追查，只得知他出自边荒，似是从大荒中走出。”
  薛心心跳至溪旁一块青石，随意坐在上面，晃着双脚，歪着脑袋看向那女子，眼中有着疑惑。
  自身家族究竟如何，连身在其中的她，也无法揣摩，若是有心寻人根底，从未出现过这种似是而非的状况。
  女子脸色有些波澜，她负责此事，此前的惊讶并不比女孩少，继续道：“他的踪迹似乎被人抹除，纵有追根溯源之法也无法查知。若是小姐有心刨问，我们大可将他拿下，逼问即可。”
  薛心心摇摇脑袋：“既然有人特意为他抹去来历，那就不要趟这淌浑水了。莫要向族中提及此事。”
  女子点头：“是。”随后脸色又是一番变化。
  “阿谣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薛心心笑道。
  “小姐，你为何要跟着他？”女子沉默好久方才这般问道。薛心心身份特殊，家族不允许她出现任何差池。
  “只是好奇他的身份罢了，阿谣姐你无需担心。”薛心心自家人知自家事。“我不会将自身置于险地。”
  女子转身走了几步，忽地停住：“小姐，你停滞已久的境界有几分松动。”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
  薛心心搅动溪水的双脚顿住，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小武哥哥，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来历？”
  思索间，人已经回到了两人落脚处。
  “小武哥哥，做什么呢？”薛心心远远看到小武立在门口。
  “我在想，是不是只要你足够强大，世界就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来改变？”
  “那要很足够强大才行。”薛心心点了点脑袋。
  “我明白了。”小武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脚下。
  小武与薛心心没有急着离去，他们在小镇停留了几天，倘若苏清折返此地，他要为镇民们讨个说法。
  这几天，小武闭门不出，没日没夜地炼气修行，心中的愧疚不停地鞭策着他，令他寝食难安。
  薛心心就轻松很多，除了整理一下镇民们的遗物，大部分时间都是玩水折梅。
  这天夜色笼罩，小武盘坐房中修行，一道无声黑影悄然靠近。
  “小武哥哥修行的是什么功法？”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薛心心。
  女孩抬头看向床榻上的小武，只见其胸口一道符印缓缓转动，微微华光笼罩小武全身，随着符印每转动一圈，小武身上便散逸出一缕红色烟雾，微不可查，却瞒不住薛心心的眼睛。
  “这是杀气？”薛心心眉头微皱，目光又落在那道符印上。”这符印似乎在哪里见过？”女孩打量着符印开始回忆。
  突然，符印微微抖动，薛心心只觉得脑袋一沉，眼前一黑，便倒地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