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天亮之前 4

  突然之间间之雪虐风饕,周边景色却值花红柳绿,何忆等人顿时惊慌失措,而粟娅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坛酒,执酒一饮而尽,顺手将梨花插入酒壶之中,眼见它不抵严寒,红衰翠减。
  “其实·······那么多也并不是偶然,那些事情都是在过去真实存在的,就好像这个东西一样。这梨花胆子不小,用噬魂珠相换,以风月为衬,竟敢就此枯萎。”
  “呵,你们怕是不相信吧,一切都是真实的,那山上原本便是寸草难生,唯独这里不知凡几,又哪儿有这梨花珍贵呢”
  粟娅眨眨眼,何忆和余生还是一脸茫然,罔千年却是顿时明白了。
  过去的时候,那个女子语音清丽,赤色纱裙随风飞杨,本该望而生畏,配上这落雁之姿,生生多出几分寂寥。
  她欲踏雪而去,他却是总是对她依依不舍,硬生生的忘了自己过去又是用怎样的方式在对待她。
  “我们一年就见这一日,你就如此急着离去。”
  :“一人守山,一人济世,本该如此。”
  “本该?你我本该逍遥三界,却被那人害得终年受禁于此,相见亦难。”
  两人都争得有些恼时,一群百姓贸然而至:“神女,救救我们吧。”
  提起他,她总是有几分恍惚,眼下失了兴致,挥挥手:“尔等,回去吧。”
  众人低伏在地惴惴不安,都道这神女原本有求必应,如今·······
  人群中猎户打扮者愤而起身:“那过路书生,一支破梨花就换得你噬魂珠,我们如此跪拜你却充耳不闻,什么神女,不过是做些采阴补阳的下等勾当。”
  霎时风号雪舞,他看着失控的她嗤笑一声:“这就是你拼死相护的愚民。”
  众人惶恐不安之际,一青年淡然起身,作揖道谢便要下山。
  “为何离去。”
  “相助是情分,理当感恩,不救是本分,无可厚非。”
  她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吗却是听到他继续说,“别痴心妄想了,他早已归于天地,不可能转世的。”
  话有相像罢了,神情逐为舒缓:“所为何求。”
  “救吾妻一命。”
  我随你去。”
  千百年前,三界混沌,妖物肆掠,人间内战不断。
  他以血肉之躯拥无上灵力,所到之处,万物臣服,凡遇穷凶极恶者便散去修为,返璞归真,令之积善抵过,是以被尊为战神。
  她也曾随他征战四海,因其的特殊灵力,一度成为他人梦魇,闻之变色。
  从那人出来已近黄昏,在家上下感恩戴德中渐行渐远。
  他生于乱世,殪于止戈,人之一世,不过匆匆数十载。
  她同他踏过冰川大漠,看过琼瑶碧落,他却只愿青山常在,绿水常流,愿人妖和睦,孩童欢笑。
  丫头,快去快回呀。”
  “知道了,阿娘。”
  路过一户人家,一梳着双螺髻的女孩站在朱红大门前怯生生的望着她。
  见她驻足,那个女孩将手中的梨花糕一分为二:“姐姐饿了吧,给。”
  见她不接,急道:“阿娘做的,可好吃了。”
  转身离去前用一块猫眼大的噬魂珠换来这半块梨花糕,一定香甜,她如是想。
  人已转过墙角,只听见隐约传来妇人跪拜叩谢的声音:“战神显灵,战神显灵呀。”
  今后之路,吾将独行;以吾之力,积德行善。
  既然你心中只装得下天下黎民,我便让黎民百姓心系于我
  她巧笑嫣然,一双素手探进他的衣襟,胡乱抹了几把,然后眯起眼睛:“啧,真滑。”
  看起来三分笑意,实则她的心里,尽是落寞。
  他捉住她的手,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你若是再乱动,我就将你送回冥界,找阎魔大人好生收拾你。”
  她撇了撇嘴,盘腿坐下来:“装什么,你都破了这么多戒了,还怕破色戒?”
  他捻着佛手:“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她嘴笨,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睁大眼睛瞪着他,瞪着瞪着,揉揉眼,又往他怀里靠去“我困了········”
  这一次的他,只得默默念着经文,垂眸看着靠在他膝上的姑娘,抚了抚她额头上的发,敛眉轻叹了一声·········
  那一世的她,依旧是相思湾神山上的一只妖兽,前些日子被人设法抓住,说要一截一截将她切断了卖钱。
  好在遇到了他。
  他极其厉害,是一个花花和尚,光秃秃的头顶下是一双犹似多情的桃花眼,而且武功也高,三五下便将那些人打走了。
  她用指甲把麻袋顶破滚出来时,恰好看见他微微上挑的眼角。
  “原来是你。”他笑道。
  她鼓着脸:“怎么?”
  他立刻上前给她松绑,松垮垮的袈裟披在他身上:“须知你这一女子,可抵得过百国之城。”
  她便故作娇矜抬首轻哼一声:“我可是独一无二的。”
  他送她回神山的路程走得着实艰难,趋利而来的人打发了一波又一波。
  只是看着紧紧躲在他身后的她,他也不由气愤:“好歹是一只妖兽,怎如此柔弱可欺?”
  她一噎,涨红了脸:“神山上又没有坏人。”
  事实上,那个地方也不知为何,已经寸草不生。
  他撇了她一眼:“你可用功上进些吧,这次运气好遇见我,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她愣了愣,抬手捂着直跳的心口,双靥飞上一抹嫣红。
  虽艰辛,可最后好歹是回到了神山。
  她离开了几天的神山似乎有了生机,枯死了几百年的梨树竟也缀了花苞。
  看着那即将绽放的梨白花朵,她很是兴奋,回头想拉着他过去看看。
  谁知一回头,手捞了个空,一张符纸却迎面飞来。
  她就那样被他拘在了梨树下,用的就是那一张符纸,以梨树为中心,左右能走动的不过五步远。
  他面无表情念着经文,为了可以更好的操控,将结界又加固了一些。
  她倚在梨树上,有些难过,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捻着佛手,眼中是佛祖的慈悲,那是她完全陌生的模样:“只有你能压制神山的瘴气,若是你走了,瘴气外泄,必会危害苍生。”
  听罢,她轻笑起来:“呵呵,原是这样·······”
  原来,佛祖当真在他心里。
  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又问他:“有没有其它原因?”
  比如是担心她再被人抓去,所以才用这个来护住她········
  比如·········
  他会不会欺骗一下自己呢?
  他却是轻轻一敛眉,手中的佛珠转得有些急促:“阿弥陀佛。”
  不知过了多少年,当她修为上涨,进终于能打破他的结界走出去时,数百米外,又一袭袈裟裹着白骨堆在地上。
  这是在结界里她目不所能及的地方。
  她看了那堆白骨许久,然后蹲下去,探手翻了翻。
  没有舍利。
  他没有成佛·······
  于是她本欲下山的念头便打住了。
  抱起那堆白骨又回到了那株早已枯死的梨树下。
  远处青山迢递,她看着荒凉寂寥的神山,倏地便又笑了·······
  她是这山间的妖兽,不知活了多久,亦不知做甚,每日奔跑于山间,她想要忘却那个故事。
  山顶上长出一颗梨树,枝繁叶茂。她心中欢喜,围着树转了几圈,最后倚在树干上,絮絮叨叨地同树讲话。
  梨树竟似听懂了一般,虽未言语,却伸出树枝摇了摇。她见后更是快活,想着日后总算是有个伴,活了许久,她也觉得寂寞啊!
  此后,她便日日与这棵梨树相伴,于树下嬉耍,同他说话。
  某日,山顶仙光大盛,她迅速奔上去,只一眼,便沦陷,那是怎样地风姿啊!
  一抬手、一挥袖、一转身,只消一瞬便驾云而去,不留半点痕迹。
  那日后,她日日苦修,不再同以前一样贪玩懒散,以期早日成仙。
  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众多生灵都道修仙苦却朝着修仙路义无反顾。她往日里只觉做个山间兽便好,可如今竟也踏上这条路,只为再见那日的仙人一面。
  只是每每受了伤或遇到瓶颈之时,总习惯性地靠着梨树,一声声喊着。
  终于,她修行千年,迎来了修仙的最后一道关卡——天雷劫!她终于知道再强大的法力在上天面前皆是蝼蚁般渺小,堪堪抵挡了两下,已然精疲力尽。
  最后,她紧紧靠着树干,难过的哭了出来。
  待她恢复知觉,发现自己有了人形,全身轻盈地飘了起来。
  她兴奋地喊着,一句话未及出口,却是泪流满面。
  只见那棵郁郁葱葱的梨树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一截焦木于原地。
  那时候,仙界传说有一只山间兽修成了仙,一袭红衣,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可惜脑子不清楚,拒绝册封,回了老家。
  她听到这些议论,总是一笑而过,拿出那枝梨花,这是在焦木上发现的。
  若有可能,将来那个人还会回来,只是不知要多久。
  无妨,他陪她千年守她千年,她便是再等千年万年也等得。
  她生于神山,日子过起来懵懵懂懂的,轻如浮萍。
  山野多生猛兽,现下想起来,绿儿却是最凶的,欺负其他猛兽毫不含糊,他们怕她··········
  不,有一个人········
  不是·········她叫什么来着,她记不起了,只记得她总跟着绿儿,粘人的要命。
  大抵不是什么厉害的精怪,绿儿也并不在意。
  后来,突然她走了,走时的眼神很犀利,她才察觉那个女子的道行不在她之下,她说了什么,绿儿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也打了个寒颤。
  她也有记性好的时候,一日,神山大雨,吓得山野精怪都逃回了自己老窝。
  其实他们很没出息,有点儿能耐全用来吓唬人了!
  绿儿才不呢,她化作了娇俏的二八少女,跑出去戏水,玩的正欢,头上忽然蒙了阴影,她仰起头·········入目是张素净的面庞,双眸沉沉,恍惚间,万籁寂静。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就是绿儿兴高采烈的样子,捧着桃花,气喘吁吁:“你醒啦,送给你!”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只得伸出衣袖擦净她额角的薄汗,她兴奋地解释,这片山寸草不生,可她见过,这世上最美的是花,她便趁夜下山,跑到村落里折上几只回来。
  “为什么?”他轻声问她。
  “这世上美的东西,我都想送给你!”
  “绿儿,谢谢,可我想我该走了。”
  一个月前,他莫名其妙发现自己昏迷在这神山,醒来便有这姑娘照料,她说她名唤绿儿,无父无母,长自乡野,她还说他们遇到时候,他明明体虚却为她撑了伞。
  而他········却是全然不记得了,
  绿儿倒是乐天。
  她说,这是人通常讲的缘分,不如让她照顾我,说这话时她笑得眉眼弯弯,我没告诉她,很美。
  “走?那带我一起好吗?你可能缺、缺个侍女,那个,书童也可以!”
  书童?
  他失笑,却生了逗弄之心:“端茶倒水,你做得?”
  “做得!”
  “洗衣做饭?”
  “做得!”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可做得?”
  “做得··········嗯?”
  绿儿后知后觉让霞光染了脸,“你你你,你········你是病要好了,人却坏透了!”
  垂首间看这桃花,开的正好啊。
  可是,尽管这样的美好,可山盟海誓之后,她却是突然找不到他了。
  苍白了百年的日子里也从未这样慌张过,却见到了夜叉,他凶狠的眼神好熟悉啊,他告诉绿儿,他以前一直暗恋她,而绿儿却总是在轻视他,让他尊严扫地,他决心要报复绿儿,于是·········
  他们的相遇,不过他一手策划。
  “现在,我要杀了他,让你好好体会心痛!”夜叉叫嚣着。
  绿儿却是笑了,这辈子智商不曾这么上线:“你这算什么?倒不如让他活着,我看他自在逍遥,自己却受相思之苦,岂不更折磨?”
  “好!”
  而与此同时,绿儿忽然想起了他当年离开时说的话,不可抑制地放声大笑,笑到涕泗横流,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