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 云宫降临 第七十五章 叛

  霜界云海，主空域，那处山峰上。
  黄绯和文霞的神魂意识双双返回自己的身躯。
  黄绯看见他的老师宋诗情在山峰顶的空地上悠哉地坐着，面前是一张简朴的木桌子，放着整套古色古香的茶壶和茶杯。
  一看就是文霞的聚术式作品。
  他们霜界剑脉主空域的山峰上，平常可没有这般悠闲的配套设施。
  宋诗情放下手边还不断冒着缕缕轻香的茶杯，看向他们两个：“回来了？”
  宋诗情的身边，还站着没有离去，满脸皱纹的老妪。
  山河剑君，李太。
  莫道宁师兄和曾舒容师妹已经不见人影了，远处天边云海中漂浮着的鸳鸯剑队也一样。
  看来都去紧锣密鼓地做战前准备了。
  文霞大大咧咧地来到宋诗情身边坐下，看黄绯一脸唯唯诺诺的模样，朝他招了招手：“小绯，过来坐吧。”
  宋诗情对他温言笑道：“小绯，怎么了？过来坐。”
  黄绯这才过来在她们俩边上一屁股坐下。
  如果说在霜界剑脉黄绯有什么真正尊敬的人，那肯定是他的老师宋诗情了。
  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是黄绯不肯离开霜界剑脉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是她在始祖苏恩离开后，接过了霜界剑脉日益衰落的这个烂摊子。
  一手建立出了现在即使处于绝境之中，还是能够众志成城的霜界剑脉核心层。
  没有霜界剑脉，黄绯就不会认识那么多他真心喜爱，无法割舍的同伴们。
  让黄绯在继初境回梦星云，金星，前亚特兰蒂斯，地球之后，再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在和展尘分开之后的时期里，这是第一次，也应该会是唯一的一次和最后一次。
  由此产生的，对宋诗情的尊敬，发自心底。和宋诗情身躯神魂，以及实力状态无关。
  那边的李太师叔都一直站在宋诗情身后没有入座，黄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绯这次表现不错。”文霞向宋诗情称赞了他一句，也算是简单地向宋诗情汇报了一下距环空间没有发生什么乱子。
  在距环空间，黄绯临时接管不知璃的身躯，帮她化解云宫古昭那一记刺杀攻击，文霞可是都通过乔胜的暗境视野，看在眼里了。
  黄绯这次彻底痊愈之后，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讨人喜爱，值得托付的小黄绯。
  “现在么，可以告诉你我算到了什么事情了。”宋诗情对黄绯微笑道，“后面的一切，就全部交给你和文霞了。”
  宋诗情的语速不快，吐词清晰，但听她简短地说了个大概，黄绯已经如坐针毡。
  宋诗情讲完后，文霞又做了一些补充说明。
  宋诗情计划中的一切细节，和他们才和弥笑生达成的同盟约定内容，很多地方高度吻合，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这是一个极具远见，但风险极大的极度危险计划。
  但综合现有的情况来考虑，黄绯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霜界剑脉能在这一局中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而且和他们原定的计划可以完美衔接过渡。
  在这个计划中，霜界剑脉现在拥有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但还是有着几个核心点。
  李太，华渊，书妍，黄绯，赵画意，都是绝对核心的点。
  还有一个点，引起了黄绯的注意。
  “这件事，赵明生早就知道了？”黄绯向宋诗情询问道。
  赵明生，宋诗情曾经伴侣赵方的族弟，剑脉最强阵师程风的弟子，统领着阴阵剑队。
  到他们商议计划的这个时间节点上，早应该已经得胜归来，却迟迟没见到他们的能量反应在主空域云海中出现路过。
  宋诗情点头。
  赵明生，也是这个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核心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大家？”宋诗情点头之后，黄绯继续询问道。
  “一些核心可以告诉他们。”宋诗情回答。“知道的人不能太多，普通的执剑队成员不能知晓，会动摇我们的士气。”
  “那量海他们，是不是应该为他们设计一个出局的万全方案？”黄绯道，不过这句更多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量海他们远道而来是为了支援霜界剑脉的，黄绯可不想让他们不明不白地成了替死鬼。
  出卖队友，也绝对不是霜界剑脉一贯的风格。
  能值得凨界天涯营的光锐军队们对他们如此义气无双，他们也得投桃报李才行。
  “那就看我们俩的操作水平了。”文麻麻对黄绯笑道，显然是同样的想法，对他们两个很有信心。
  “我只希望以后，大家不会怪我们就好。”宋诗情叹息一声，看向身边的李太。
  他们三个商议霜界剑脉未来的全过程，都没有避开李太。
  华渊不在，作为主空域内唯一主阵剑君的李太，理应知晓计划中所有的细节。
  “李太，你怪我吗？”
  老妪脸上的皱纹轻轻绽放：“没有的事。”
  只要是宋诗情和文霞的决策，李太绝无怨言。
  一路和霜界剑脉一起走来，李太见证了太多。宋诗情和文霞，和她一样，是一心一意只为霜界剑脉大局考虑的人。
  过程可能残酷了些，但为上位者，得不拘小节。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李太不用黄绯向她解释，也十分明白。
  “乔胜这次得记一功。”讨论完毕后，文霞向宋诗情道，“云宫进入霜界云海还有一定的时间，你就好好在家养着。具体的事务有黄绯帮我，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宋诗情没有什么表示。
  “小绯，你去太南城找书妍之后，允许你自由活动，放松一段时间。”文麻麻继续交代道。
  她预计古昭进入霜界云海时会化整为零，以备不测。
  再在暗境空间中重新完成集结。
  发现他们并没有九支执剑队全出后，古昭一定会选择逐步稳健推进。
  外围云海空域的术士力量已经在向主空域和太南城双基点收缩集结，不会有什么承担不起的损失。
  距离云宫大部队降临主空域云海，还有段时间，可以让他们稍微多休养生息一下。
  连番大战，霜界剑脉也确实需要一定的休养生息。
  别的不说，不久前封界大距环发生的龙祖之战，带来的核心战力们的不同损伤，还没有彻底恢复呢。
  要用他们目前所拥有的最强状态，去迎战广界云宫这个前所未有的强敌！
  不知璃的神识声音在文霞和黄绯耳边响起。
  远程附身的术式解除后，不知璃的耳语术式连接可还没有断。
  文霞要通过不知璃带来的情报体系，掌控霜界范围内，已经步入收尾阶段的内战整体局面。
  “北口云海，发生新的叛乱。”
  不知璃的神识声音顿了一下。
  黄绯的神魂却已经开始了高速运算。
  北口空域，和太南空域处于相对位置，也是众多被他命名的空域之一。
  北口空域的云海，像一个打开的大口子，那里原本有一家文霞预计会发生叛乱的中下游术士集团。
  原定计划中，前往北口空域镇压叛乱的，正是迟迟未归的，由赵明生率领的阴阵剑队。
  赵明生和阴阵剑队，实力绝对是碾压北口叛军的！
  “耳语传递术士已经身亡。”不知璃的神识声音继续响起，“发生叛乱的是。”
  她再次顿了一下。
  “赵明生。以及整支阴阵剑队。”
  文霞和黄绯都顿住，望向宋诗情，神情古怪。
  赵明生带领着阴阵剑队发生集体叛变？
  “赵明生和阴阵剑队正在前往距环入口，可能是想去霄界九御脉。”文霞开口道。
  现在这种状态的宋诗情，无法被不知璃的耳语术式所连接上，但李太是在连接里的。
  宋诗情神色如常，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一口：“是么？”
  宋诗情身边的李太倒是愣了一下。
  赵明生？
  领着整支阴阵剑队发生叛变了，怎么可能？
  李太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和赵明生一起在霜界剑脉作为同伴生活了这么久，赵明生绝不是会抛下霜界剑脉自己独自苟活的人！
  他可是赵方那一族唯一的婆家人啊？！
  这么久以来他和宋诗情之间的这层关系，导致他对霜界剑脉一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但李太马上想起了他们刚刚讨论的那个危险计划中，一些小的细节。
  李太的情绪很快平复了下来。
  “李太，你去吧。”文霞看向她，淡淡地道，“张信广和瞬刺剑队已经快要回来了，你去最合适，快去快回。”
  李太点头，身形一闪，从山峰上消失。
  黄绯自顾自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那我也先去太南城找书妍姐了。”
  他的身形也在文霞和宋诗情面前消失。
  在暗境空间熟悉的各色光芒中穿梭的时候，黄绯想起了不久前他们三个讨论时，宋诗情说完后，文霞补充的一些事情。
  关于赵画意的。
  赵画意自创的剑道，居然是比华渊师叔的万物剑道更贴近世间万物本质的绝世剑道！
  凨界天涯营的光锐军队们集体向主空域高速进发，黄绯等人在山峰顶上讨论好计划的同时，另一头。
  时空境限。
  华渊没有花费什么工夫，就想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封逸送到了什么地方来。
  超出他原本固有的认知，没有有效概念的地方，只有一个。
  时空境限。
  时空境限华渊也曾经接触过。
  去初境地球那一次，来回就是通过的时空境限。
  但时空境限也分浅层区域和深层区域。
  这灰蒙蒙浓雾一般的地方，华渊觉得非常有可能就是他们从来没有涉足过的深层区域。
  有过经历印象的浅层区域，华渊不记得是这样的景象。
  只有从未去过的时空境限深层区域，符合华渊目前感受到的一切，而且能见到过去曾经也到达这里的曲正崖。
  华渊能确定他透过灰色雾气般的能量感受到的，那头的曲正崖，就是过去还属于霜界剑脉的曲正崖。
  现在外面距环空间中的那个曲正崖，和这里的曲正崖实力和状态都完全不符。
  华渊自己也没想到时空境限的深层区域是这般灰色大雾笼罩的样子。
  和云络高度相似。
  云境拥有的云络本身也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没人知道它从什么时期就成型了，是如何形成对应云境九方界的庞大规模，自然形成还是人为创造。
  一般也没有人去探究这个问题，普遍认为云络是天然形成的。
  术士和策修们接触认识到云络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云境九方界各自对应的暗境空间中了，而且它不受到暗境中同样存在的小距环空间限制。
  云境的云络，似乎是在云境九方界成型的同时，就诞生出来了。
  如果细想的话，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因为曾经初境回梦星云拥有的，类似云络的特殊能量结构，是仿照云境的云络，由术士大能们人工创造出来的。
  现在这么看来的话，华渊觉得云络会和时空境限神秘至极的深层区域高度相似，一定存在着什么原因和关联。
  无缘无故，绝不会是纯粹的巧合。
  特别是这种九境内都非常重要的特殊空间。
  云络，应该是和云境九方界一起，被没有记载在册的大能人为创造出来。
  云宫封逸，神秘的来历和经历，就符合这种没有被记载在册的条件。
  也可能是别的处于九境顶尖级别的超远古大能，但封逸一定知情。
  封逸送自己到这里来，华渊也很快想通了为什么。
  封逸说了，他是来帮华渊的。
  华渊目前万物剑道就卡在最后的半步上，以剑为时间和以剑为空间。
  没有比深层区域的时空境限，更适合突破完成这半步的地方了。
  比华渊四处去追逐逼迫其他顶尖大能全力出手，更简单粗暴，直接有效。
  华渊当然知道深层区域的时空境限是非常适合自己完成突破的地方。
  但他们霜界剑脉对时空境限的了解十分有限，有着曲正崖那个先例，包括华渊他自己在内的大家都一致认为，深入时空境限不是首选的方案。
  变数太多，风险太高，所以不予考虑。
  而且就算想去，华渊也去不了。
  深入时空境限，华渊还做不到。
  剑脉最擅长时空术式的乔胜和书妍，也做不到，更别提一掌就送别人进去了。
  华渊深深地感受到了他们霜界剑脉目前和广界云宫之间存在的差距。
  仅仅是一个隐世不出的封逸，轻轻一掌，都没有打在华渊身上，就让华渊感受到了天堑之别般的实力差距。
  他们和封逸，处于根本不同的次元。
  封逸所处的那种层次，才是真正的九境最顶尖级别。
  雷刃前辈曾经对华渊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
  他们大概才是和封逸这样的恐怖存在，能平等对话的同级别存在。
  华渊没有感觉到什么气馁。
  看到了封逸隐约露出的境界后，他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只要他的万物剑道彻底大成，早晚有一天，他华渊也能成为那样最顶尖的存在，傲视众生睥睨天下！
  但华渊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曲正崖离开霜界剑脉前夕，华渊记得那是他从时空境限深层区域回来后不久。
  曲正崖当时的变化是非常显而易见的。
  除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在向云宫系无欲无求的术士急剧靠拢之外，更明显的是他的外貌。
  曲正崖原本那张十五六岁少年模样的脸上，多了两道长长的疤痕。两侧脸颊一边一道，一道呈斜向的竖形，一道呈现斜向的横形。
  留下疤痕，对于他们这样外貌纯粹是由神魂意志决定的能量生命们来说，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就像华渊执意不肯重塑双臂那样奇怪。
  明明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轻易消除掉的东西。
  华渊记得他当时问过曲正崖怎么不消除这两道难看的疤痕。
  曲正崖的回答是：“我消除不了。留着也好，是个纪念。”
  华渊也问过是谁给他留下的这两道纪念。
  这两道疤痕，看上去是被极其锋利的能量剑气所伤。
  能伤到曲正崖的，使用剑的对手，华渊非常好奇，也非常有兴趣。
  当时的曲正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道：“你会知道的。”
  华渊实在不明白他云里雾里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曲正崖脸上两道伤疤的来历。
  而现在在这里看到过去的曲正崖，华渊恍然大悟。
  曲正崖脸上的那两道伤疤，原来是在时空境限的深层区域，拜未来的自己所赐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对过去的曲正崖出手？
  就算在这里华渊能彻底杀死过去的曲正崖，也不会改变曲正崖离开霜界剑脉的现实，更不会对外面现在的那个曲正崖有什么影响。
  最多创造出一条曲正崖早年在深层时空境限意外陨落的平行世界时间线而已。
  那并不是属于这条线的华渊相关的世界。
  马上，华渊就明白了。
  他的确没有向时空境限内遭遇的过去的曲正崖出手。
  但那个过去的曲正崖，主动向他出手了。
  华渊察觉到这个过去的曲正崖的时候，对方同样也察觉到了这个未来的华渊。
  曲正崖手中，剑光一闪，时空剑出现。在灰色大雾之中划过一道弧形的光芒轨迹，闪烁出现在华渊身边。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曲正崖平淡地发出神识，手中时空剑向华渊斩去，“华渊。”
  华渊堪堪避开曲正崖这一剑，侧身退出了一段距离：“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华渊。”
  在时空境限深层区域的这片灰色大雾内，华渊感受不到他的万物剑，也感受不到万物剑气。
  他的万物剑道，完全使不出来分毫。
  没了万物剑道，华渊就几乎等同于是个废人，什么术式也完成不了了。
  “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曲正崖仍然很平静地道，“我知道你是谁，华渊。”
  时空境限，就像云络之于策修，距环之于时空师，是他们这样专精时空术式的存在，绝对的主场。
  这种情况下，华渊绝对没有能压过他曲正崖一头的可能性！
  “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在这里给我留下的两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