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河床上,一群奢家兵突然站了起来,跑来向谭正坤大声叫些什么?这些土兵异常急躁,拉住谭正坤的衣袍,口中咿咿呀呀,带重极重的口音。
谭正坤大怒,他说的一口洛阳口音,对于这些土兵乱叫,他半点儿都听不明白。这些土兵讲的都是汉话,但是到了两湖这个地方,十里亦不同音,在谭正坤听来,这些围住自己的兵士乱叫乱跳,似是口中含着一块烧萝卜。半天亦是没有听明白。
谭正坤给正朝自己脸上喷口水的一土兵一耳光,大声道:“去叫你们的头人。快去,鬼叫一些什么?”
不想那土兵挨了一耳光后,竟然小河边跑去,然后是一群奢家兵向河对岸跑过去。竟然再也不理谭正坤了。
谭正坤大怒,这是要做逃兵么?抽出刀,想杀几个人立威,在谭正坤眼中,杀几个奢家土兵也没有什么。
不过就算要当逃兵也不是这个时候。这时已方正是大胜之时,这些兵士怎么会一阵子乱逃,谭正坤却有点儿想不明白。
不多时,更多的奢家兵开始向河中游去,这小河也不深,但至少也有齐胸的深度。
谭正坤不明就里,转身去找统兵的头人去了,他与这些兵士鸡同鸭讲,说也说不明白。
却不料闭着眼的牛堂官冷笑一声,低声道:“骑兵就在一里之外。”这正是刚才那土兵叫嚷的,刚才那土兵大叫着要谭正坤快快布防,这一大堆人,都坐在河床上啃饼子,东本团西一团,为了保密,也没有放出夜不收,谭正坤坐在路边的土坎上,是以听不到传来的马蹄声。
谭正坤已转过了身子,去寻统兵的头人去了,谭正坤也不是不知兵的人,知道军队一旦失去建制,那便是一群乱兵。
地平上升起无数的烟尘,轰隆隆声之中,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正是大队骑兵。
当前一人,身着布袍,大声号令:“两百人正面冲锋,右边有五十骑,左边有五十骑,剩下的三百骑后队发力。”
谭正坤此时一见,顿时明白,原来,刚才乱叫乱跳的土兵是要告诉自己,有大队骑兵杀来了,要自己快快结成防守阵形,然尔谭正坤却丝毫不知。并非谭正坤不知兵,实在是因为他太过得意,放松了警惕,得意之下,便没有放出探马,若是他早一步放出夜不收,敌人一到,他早便知道了。
这时就算是知道,乱成一片的奢家兵,也结合不起来,这个时候的他们,正散成一团,坐在地上进食,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加之为了保证一开始的隐匿性,根本没有派出探子,而他们的对手,亦是知兵之人,趁奢家兵们无法结阵,立时冲锋,这时,乱成一团的奢家兵们,如同一群鸭子一般,有的猛力朝河对面游去,有的拿起兵器,准备作战,有的不知所措,手里还拿着饼子。
好不容易谭正坤集合了数十人,依谭正坤想,只要挡得一时,就可以让自已从容结阵。兵力优势也可以从容展开。
然而挡在谭正坤面前的数百奢家兵不这么想,他们距离河床最远,除去少数的想拿起兵器,与骑兵作战,其他的,乱哄哄一片,向谭正坤结成的这个小阵冲过来。
这时,就边谭正坤手下的白莲教使者,也乱成一团,他们是江湖好手,单打独斗,甚至数十个人乱斗,都是好手,可是面对身边乱哄哄的乱兵,他们举目四下寻找自己的头领,有几个已找到了谭正坤,团结在他的周围,大多则不知所措,发呆似的看着身边的乱兵。看一看下一步就做些什么,战阵之上,乱成一团,满眼满耳只听到乱成一片的呼声。
谭正坤大叫:“不准后退,快快结成阵形,弓箭手放箭。”
乱兵们不管他,这些奢家兵不是从天山来的教徒,他们都上过战阵,知道没头没脑的挡在骑兵前进的道上,会有什么结果。不外是让骑兵踏死,当然,更多时候,他们让自己人踏死了。
河床最远的几个勇敢的土兵,他们的抵挡如同大潮中的小浪花,无数马蹄踏过他们的尸体。马上的骑士们大吼着,杀声中,在他们身后,还有高扬的灰尘,似是千军万马杀过来。
在土兵们的心中,仿佛是万千兵马杀将过来,其实,也不是数百骑士已。
谭正坤看到开头的一张脸,大叫道:“李群山。”
当前一骑士,正是李群山。此时他手挥一柄陌刀片子,没有穿上盔甲,后面跟的骑士,也根本没有穿盔甲,想必是为了节省马力,便于长距冲锋。
李群山大声道:“魔教小崽子们,明年的今天但是你们的忌日,你们乱杀一气,今天要你等恶有恶报。”
最前的土兵们,堆着向河床边挤过去。
更多的奢家土兵,跳下河,向对面游过去,谭正坤的努力,丝毫没有起到作用,他的小阵形,只有数十个人,其中白莲教徒们武功高强,但是对于结阵打仗,他们其实是外行。这次谭正坤没有带来自己的天山护卫军,他的护卫军押着三十多万两白银,和色公子带到了北方山东一带去了,正是为了接应王开平,他带的都是一群金衣使者,而跟在后面的奢家土兵,看到不断缩小阵形,也没有信心,他们纷纷扔下兵器,向河边跑过去,只管自己逃生。
看到身边越来越少的人,谭正坤知道,自己若是不走,便再没有机会了。当即一声大吼道:”众教徒听令,快快游过小河,对面结集。”
骑兵们终于杀进了乱兵之中,如同刀切豆腐般,在无数的兵士后面追赶,但就是不追上去,并且在左侧,留下一个空隙,
正是留给乱兵们跑的通道。
几十个白莲教徒不明就里,看到左侧有空隙,便向左侧挤过去,几百个兵士也向左侧挤过去,依这些没有打过仗的人想,自然是向没有敌人的地方跑。
谭正坤大叫道:“不许走那边,那边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口子,去不得,去不得……”
可是他的声音,杂在成千的乱兵中,却没有人听到。而且他的部下也不明白,此时,在这齐胸的小河中,挤在数百人,如同一堆肉山,许多奢家兵不是死于敌军,他人是让自己人踏死的,从形势上看到,从左边跑比从河中间跑生还的把握大得多,
以至于教徒们也向左边挤过去。
也有个别的教徒,异想天开的施展轻功,想从人头上踏过去,有几个这么做了,但是他们的脚一踏上人堆,无数双手伸了出来,将他们拉进了河水中,然后白袍混进了蓝布之中,不久便可以在乱兵脚下看到他们的尸体。他们是被踩死的。
谭正坤带着三十几个教徒,这些人都是他能团结在自己身边的,冲入了河水中,挥起刀,谁挡在他们的面前,就砍死谁,竟然让他们杀出一条跑,这也是因为刚才时候,教徒们没有扔下自己手里的兵器,而乱兵为了跑得快,将盔甲兵器教扔了,在这十丈宽的河水里,与空手的乱兵相比,教徒们在争夺空间上,有更大优势。
然则,见到左面的空隙之后,乱兵们更没有心思和正面的骑兵拼命了,他们大都扔下兵器,大呼小叫向左边奔跑,教徒们也混在其中。
李群山没有命骑兵们硬碰硬,只是在后面大呼小叫,如同赶羊一般,追着他们,企图抵挡在勇者,都死于陌刀片子之下。
从上空看去,一小队骑兵,大呼小叫,追着一大群步兵们狂奔。
人是跑不过马的。
乱兵之中,力气小的,跑不动的,便想停一下,但是身边的同伴们却不会停下,某种程度上,他们正在竞争活命的机会。
最后面的几个兵士,跑不动了,立于原地,冲在后面的骑兵立时冲上去,将他们砍死,然后大叫着,接下来驱赶逃命的兵士。
人怎么能跑过马呢?对于乱兵来说,只是力气小的先死,气力大的,后死而已。
其实跟在他们身后的,只有总数不到三百的骑兵而已,而他们却追着上千人狂奔,骑兵不时将落后的人踏死,然后如同放牧一般,接下来追这些乱兵,决不让这些乱兵恢复建制,一旦发现有头人举旗,立时上前攻杀,不让对方聚拢。
李群山到了河边,此时谭正坤已然冲到了对岸,他们一身的泥水,但总算是过了河。
而河中却还有大堆的乱兵。他们丢掉了兵器,扑着水,拼着命,要逃到对岸。
李群山大声道:“放箭。”
箭支追上了河水中的乱兵们,其实伤害根本不重,只是,这些箭雨大大加重了乱兵的混乱,他们不理会谭正坤整队的命令,一上岸,死里逃生的乱兵们就一哄而散了。
箭支不断响起,更多的是乱兵的惨叫声。
半个时辰后,小河中塞满了尸体,河水断流了。也变红了。
其中绝大多数是死在自己人的脚下,极少数人是射死的,绝不超一百个。
李群山冷声道:“传令,降者不死,但是看到穿白衣的白莲教徒,一个都不许放过,砍下头来,我要让枉死的人安心。”
后面一骑士大声道:“得令。”立时领命而去。
李群山走到牛堂官面前,将从死去的奢氏兵脸上扯下的麻布往牛堂官脸上一盖,道:“你且忍上一忍,马上便好了。”
这时,其他骑士也下马,将从奢家兵脸上扯下的麻布往被俘的安家兵脸上扔。
牛堂官闻了以后,那麻布上有一股恶心的味道,闻了以后,手足开始恢复力气,不多时,便站了起来,扯掉身上的绳子,大声道:“李群山,捉到谭正坤没有?”他与李群山亦是相识。
李群山答道:”那里有那么容易,他也是知兵之人,一见形势不对,带上他的金衣使者就先跑了,就在对面,你可以看得见。”
牛堂官用足力气,走到河岸过,只见对面谭正坤收拢了百十个乱兵,他身边三十多个武功高强的教徒到处将想逃走的乱兵赶回去,不多时,看样子已然有了近两百人手。
小河中摞着无数死尸,无数箭支兵器便扔在河床边。
不多时,一骑飞奔而至河边,向李群山大笑道:”李大侠,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这群崽子在这里,这一场大功,你我各半如何?”
这人正是当日与李群山一同追击魔教的游击将军的江峰,此时为了发动马力冲锋,身上衣甲亦是没有穿。李群山回头问道:“江将军,不知你那一路兵马的追击效果怎么样?”
江峰拍胸大笑道:”斩得人头一千一余,还有很多死在河水里捞不起来,当真是大功一件,还有,按你的吩咐,将那些没有死的白莲教徒都抓了来。都还没有杀,这可都是军功啊。”
李群山暗自皱眉,李群山主张少杀人,江峰为了功劳,加上本身兵力并不充足,若是收容俘虏,只怕超过上千,是以命骑兵见人便杀,眼下,这片地面上,又多了上千无头尸身,李群山还想开口,牛堂官猛拉了他一把,李群山将嘴闭上了,此时人都已杀了,再与江峰去争,得罪了人,死人也救不活。
这次,是李群山去求人家,从江峰手上调的骑兵,本来没有调令,江峰不得出营,只是李群山竭力说服,江峰亦知李群山之名,是以私自带亲兵出营,才有这一场救援。
本来李群山混在两湖招讨使军中,作一军医,本不想再管这些事,随着一队兵士到了这八角,不想看到了魔教施放迷烟,毒杀了数千人,好在李群山内功没有了,医术还在,为自己调了一些药,逃了出来,若不是如此,也差一点死在军中,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他逃了以后,即逃向来凤最近的江峰所部,加上已有的私人交情,说服江峰出兵,个中极是惊险,江峰没有调令,只得带上自己有家丁军,悄悄出来。
李群山道:“江将军,功劳不用了,李群山一介草民,不想入朝堂,加上你也知道,那区寒白与我极不对路,我可不想与他共事。”
江峰笑道:“你怕了鸟,那个小白脸,其实只会满口大话,说用兵如何如何,一上战阵,就吓得尿了裤子,现在被吴柄章冷落了,只有你李大侠,不但是江湖大侠,更没有想到你竟然亦是知兵之人,若不是你,这一场突袭如何能成功。”
牛堂官挣扎到了两人身边问道:“是吴柄章派位大人来救的么?”
江峰不识得牛堂官,应道:“那里,是李大侠今日早晨摸到军营,私下见我,将这里的事情说了一下,我们是瞒着吴大人出营的。”
牛堂官听到此言,走到李群山面前,一拍李群山的肩道:“李大侠,以前别人传你的侠名,我只当放屁,今天才知道,你当得起大侠两个字,你救了我手下这数百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用得着我,不用你开口,这两湖境内,我老牛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李群山道:“只要少打仗,可以安心过活,我就谢天谢地。”
这时骑兵将抓来的白莲教徒都拖到了三人面前,这一次突袭,不但歼灭这超过两千人的奢家兵,还抓了四十多个活的白莲教徒,此时他们身上都有伤,虽然他们大都是武功高手,但是两军对阵,再高的武功,也没有用处,李群山武功未失之时何等强悍,杀得魔教一干人上蹿下跳,但是在宣恩城处,数万人堂堂决战,也差点儿死在战场上,若不是王阿生、王阿定几个兄弟,只怕也做了宣恩城外的残尸。
李群山道:“江峰兄弟,你可见到了死于这些白莲教徒之手的府兵兄弟么?”
江峰脸色变得黯淡了,道:“我看见了,上千人啊,刚才才见到,前几天还在同一个大营之中,没成想,就这么去了,人活着真好。”
李群山用马鞭子指着河对岸的谭正坤道:“这白莲教,总想着得天下、得天下,要做天下之主,要将白莲教作为国教,为此总想要开战,数次挑战,还派出王思远、谭正坤、王开平等人物,杀害土司,挑起战事,今天叫他们撞在我手里,今天我就让他们看一看作乱下场,江兄弟,你且看我如何处置他们。”
李群山一甩马鞭子,发出一声响,后面的骑兵突然齐声大喝起来,骑兵们上前,将抓住的白莲教徒用牛皮拴好,吊在马后,然后数十位骑士上马,吆喝一声,在河床边策马跑了起来。
李群山大吼道:“谭正坤,你这等无良牲畜,且让你看一看,你的手下是怎么死的,让你记住,胆敢为恶的下场。”
骑兵们高声策马,这些骑兵,都是从陇右一带调来的精于骑术的骑士,他们呼叫之间,被拴在马后的众白莲教徒痛声高呼,骑士们分成两边,左边的向右,右边的向左,后面拴着俘来的教徒,在河边狂奔不已。
不多时,那几个教徒在河滩上拖来拖去,一时又不得死,惨叫不已。对面的众白莲教教徒看到这一幕,眼都出了血,从来只有他们杀人,不准别人杀他们,今天看到自己的袍泽要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是没有办法,心中的那个愤怒,惊恐,可想而知了。
谭正坤厉声道:“李群山,你莫要得意,你失了一身武功,早晚我要让你身不如死,让你死的千倍万倍惨。”这到底是他底气不足,只能干吼两声。
李群山道:“你也会心疼么?那你杀那两千府兵时为何心不疼,你不知道,他们也如果你一样,是有命的人么?”
谭正坤狂笑道:“李群山啊李群山,你听好,我生在这天地间,便只许我杀人,不许人杀我,只许我放火,不许你点灯,天下的好处,要统统归我,天下的坏处,要尽数由你们担,今天的仇,我一定会报。”
李群山道:“看你有不有这个本事罢。”再一挥手,骑士们停了下来。然后解下牛皮,将众教徒赶到一堆。
江峰大声道:“一个不留。”
正面数百骑士一哄而上,数百马蹄齐下,轰隆声中,骑兵们策马而来。
这些教徒死时,有的面色平静,有的指着李群山江峰大骂不止,不多时,骑士们的铁蹄踏过,白色的教衣在马蹄下,渐渐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一堆泥土。
谭正坤带着几百乱兵,和几十亲信教徒,向后退去。江峰道:“李兄弟,你看我们是不是要追击一番。”
李群山道:“不用了,谭正坤亦是知兵之人,他一定会进入山中,到时骑兵就没有了作用,我们追上去,也不会有太多的战果。加上我们兵力不足,骑士不习山林野战,尽早将牛兄送到大营,将这里的情况向吴柄章说明才好。
江峰称是,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一绿衣女子出现在众军士身后,大声道:“师兄,大师兄。”正是解雨。
江峰一见,大喜道:“美人来啦。“正想上前,却看到一边的李群山。“心道:”解姑娘对老李的情义,是人都看得出来,老江虽然爱美人,但家里也有了数房妻妾,就算抢到手,怕也难以让美人儿幸福,说不得美人儿要受家里那恶妇的气,天天以泪洗面,那老江便是罪人,老李也是会疼人,解姑娘跟他不吃亏。”
解雨身后,还跟着一青袍男子,身形高大,面容冷如高山,正是巴山派掌门胡一达。
马儿经过奔跑,便要休息,安家兵们得了解药,恢复了力气,也开始扎营,江峰手下的五百骑兵和五百安家兵,正好有
李群山不知何时,记得几本叫《纪效新书》、《练兵实录》的书,便安排两个营地,互为犄角,为了防魔教故计重施,还专门在上风地带设营,探骑开出一里之外。
李群山将营地之事安排好,正回到营中,正想大睡,却有一人,挡在自己的帐蓬门口。
正是胡一达。
胡一达冷声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群山也道:“也好,我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两人一齐向后面转去。到了无人之处,胡一达冷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娶了师妹,你算一算,师妹为了等你,等了多少年了。”
李群山道:“我知道:”师妹今年已是二十四的老姑娘了,我们巴山派内,到了这个年纪的女弟子,大都嫁了人,我们那一辈弟子里,除去几个老姑娘,都嫁人啦,时间过得真快,史志还没有娶罢,我们要找个时候让史志和华宝两人早些成婚,他们两人,心里都有对方的,只是……”
胡一达一挥手,道:“你不要管别人,你说一说师妹,以前是有个胡诗灵,师妹当时都打睡一辈子不嫁了,现下我不管是那个什么魔教教主还是什么胡诗灵,反正她走了,你早点儿将师妹娶了,知道么?”
胡一达说这话时,声音粗暴,如同命令手下一般。充满了对李群山不耐烦。
李群山突然不说话了。
胡一达气顿时变粗了,恨道:“我真不知道师妹怎么看上了你,为了你,她真是什么都肯做,上次你为了抓张百年,拉上师妹与你一起历险,师妹为了你,当真是什么都做了。你一个男人,得担起来,不能让师妹再等下去了。”
李群山突然道:“师妹真是个好姑娘。这么好的人,放哪个时候,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这样的姑娘,你说是不是应该一生都幸福快乐,一生无忧,一生有人陪。”
胡一达恨然道:“还用说,不知你那里来的福气,师妹看上了你。”
李群山突然道:“那你为什么不敢向师妹说,你为何又要藏着腋着。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一直暗恋师妹,你每天夜里高来高去,以为我不知道么。”
胡一达不语,如果让人打了一记般,又变成一个冷漠人了。
李群山道:”我看不出来么,你每天夜里都悄悄去看师妹,不让她发觉,师妹要下山,你便跟来了,连巴山上的事情都不管了,当初言家的长老看上师妹,要言方悦说亲,想将师妹讨去做妾,嘿嘿嘿,什么东西,也敢打师妹的主意,那个言家长老叫言正身罢,还是叫什么的,他在一天夜里被人连刺四十多剑,死得不能不死,江湖上说是齐卓一下的手,我还不知道,那是你连夜潜入言家,将这个打师妹主意的老东西剁成肉泥,当时我就在你身后看着,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胡一达冷声道:”原来那天夜里潜入言家的另一个人是你,我说那有这般高手,那天你也想杀了那老东西罢,当时你就跟在我身后。“
李群山道:”你先下手了,我们交手了一招。然后你便飞快逃走了,你的轻功一直不错,至少比我强。”
胡一达道:“那次是你胜了,当时我算出,和你交手一百招后,我便会受伤,三百招后,我便死于你剑下。看来我当时武功还是不如你。”
李群山神色落没,道:“现在,只怕你一招我都挡不住了,兰心雅吸去了全部内力,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说到武功全失,李群山神色落没,道:“师妹真是个心地好的姑娘,你有能力照顾她,为什么不……”
胡一达本神色平静,听到此语,突然脸作怒色,挥手道:“不用说了,不用说了,你以为我不想么?”
李群山道:“是因为言方悦么?你是怕了那个婆娘么?”
胡一达转过身,看着军营上方的星空,轻声道:“我怎么开得了口,我又怎么能开口,我要做的事情,是光大巴山剑派,与你不同,你整天想的是行侠义道,我整天想的,是有一天,我们巴山派,名震大江南北,与武当少林有同等地位,开一派之先河,创一宗之源流,许多年,没有为自己想过了,为了做成这件事,我做了许多坏事,再也不是她心中的二师兄了。”
李群山道:“胡扯,这和师妹有什么关系?”
胡一达道:“师兄,我记得你为了救一个孤女,走了上千里,我记得你为了给一个乞丐出气,出手打了吴柄章的亲信区寒白,我还记得你做了无数的侠义之事,可是你为什么没有看到眼前的师妹,是因为你失了武功不振么?还是那个什么胡诗灵还活在你心里,如果为了失了武功就不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如果是为了后者,对那个害你的女子你竟然还没有忘记。”
李群山一屁股坐在地上,整理一下衣襟,小声道:“为了师妹能真的幸福,师妹对我的深情,我回报不了那么多,我不是那个人了。”
两人话不投机,各自坐了一会儿,相对无言,两个大男人相对无语,场面甚是怪异。
李群山道:“你明天将师妹带回巴山,知道了么?留在这里,我担心她不安全。”
胡一达道:“她不想回去,你照顾好她。”
李群山愤然道:“我这个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让魔教人杀了,到时候师妹落到魔教人手里,你不知落到魔教人手里的女子是多么惨么?”
胡一达道:“我知道,我还知道衡山净真师太,三十多的人,生得美丽,让魔教人捉去,她被魔教众人破了丹田后,成了玩物,哼,三年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上次攻打天山,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会说人话了,也是因为这个事,我才能说动净明那老尼姑,伙同我们攻天山。”
李群山站了起来,指着胡一达鼻子说:“你,给我把师妹带回去,听到了没有。”
胡一达也站了起来,冷声道:“你,给我把师妹照顾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两人齐齐转身,相视而怒目,两人皆是有气场的人,谁也不服谁。
胡一达道:“我马上就走,师妹在那里你知道,这里我不想待下去。”巴山上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说完从草堆中站立起来,震动身体,身如同大鸟,飞入夜空中,片刻不见了踪影。
李群山脸上怒色平息下来,看看解雨的营帐,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悄悄看一看,叹气一声,转身走了。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照到河床上,流水声惊醒了李群山,李群山从打坐中坐了起来,他本来不想再练武,只是为了保护好解雨,看样子武功必须重新拾起来,是故又开始修习起来,只是现在就是从头开始了,看到阳光照入,知道应起身了,便穿戴好,走出了营帐,看着一队队兵士晨操起来,火兵架起锅,正在造饭,一群兵士跑到河床边取水,一时间有一点儿让人恍惚,这是梦里的军训生活么?又或是处于学校里,神思恍惚间,一切便有些不真实。
李群山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如果没有解雨,李群山本打算只身一人便远走,只是自己一人,武功不再,自己一走,解雨虽有武功在身,只是她生性易受欺负,巴山上言方悦没有少欺负她,每次都是解雨退让,这样子,走到险恶的江湖上,指不定便让人骗了。巴山上的众师兄弟,大都手上都沾过血,只有数人没有杀过人,解雨便是其中之一了。
现下解雨在自己身边,自己得为她多想一下,若是自己一出军营,自己全无武功,解雨定要跟随,魔教众人要是抓着自己,也会连加累到解雨,她虽然有武功,全不明白怎么杀人,实在是向断石教出的异类,当下决定为了解雨,自己必须改一改自己的性子,不能放任逍遥了,是时候担起责任了。
走到江峰帐前,此时距离众兵操练完还有点儿时间,看到江峰出来,李群山走了上去。
江峰看到李群山到了,道:“李大侠,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么?留下来罢,我这里不是什么大庙,可是兄弟们都是过命的交情,我保你不用受区寒白那鸟文人的气。”
看到李群山的样子,江峰知道留不住,正想送上一包金银,不想李群山开口了。
李群山郑重道:“我考虑了,江兄弟,我愿意留下来,做你的前军副将,用你的话说,男儿功名马上取,以后我便是你的部下了。”
江峰大喜,道:“哈哈,周士信曾开出参将的条件都没有留住你,没有想到你愿意在我军中,哈哈哈,我说怎么早上有喜鹊叫,原来是得一良将,真是可喜可贺。”
李群山一拱手道:“卑职见过将军,以后将军不可以再叫我李兄弟了,军中名号,乱不得。”
李群山心知,一入了军中,做了别人部下,便不再是以前的光棍了,再不可以任性子胡来。也要讲尊卑了,兄弟情义,不可以替代所有事情。
江峰心中欢喜无限,李群山不说江湖名气,单就兵法谋划,超过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人,而且李群山进退有度,单就刚才一句话,便摆明了在自己面前的地位,不过江峰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李群山肯留下来,周士信开出更好的条件,李群山理都没有理,不过此时他已不想去想那么多。
此时李群山的眼光看向了解雨住的帐蓬,江峰一见,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为了她啊。”
李群山拱手道:“晨操要开始了,卑职立时上马,这就去了。”说罢,转身去取衣甲,操练士卒去了。
江峰看了一眼解雨的帐蓬,骂了句:“妈个巴子,你真的……”说不出来,然后朝脚下黄土狠狠踏两脚,不知是什么情绪,去寻自己的战马去了。
解雨再次看到的,是穿着一身皮甲的李群山,此时李群山正骑在马上,护着牛堂官的大车,这一路,步兵在中间,骑士们在四周,向吴柄章的大营开去。
目前战线都在宣恩一带,这方向,正是向前线去。
车马齐过,一千人的队伍,在旷野中,倒也是一支雄厚的力量,路边随处可见战火过后的痕迹,路上随处可见死去的流民,不时有乱兵在旷野中游荡,有的是败退的土司兵,也有朝庭的府兵,李群山心中叹道:“若是让解雨独自一人,只怕不止要面对魔教一干人等的威胁,两湖乱成这样,魔教有大罪。
这时牛堂官从车中控出头来,道:“李大侠,我有话与你说。”李群山看一看四周,策马到了牛堂官的马车边,一边走一边听牛堂官说话。
牛堂官硬声道:“别跟着江峰干,吴柄章那家伙,不是个好人,李大侠若是想救功名利,到我安家来罢,我老牛别的本事没有,保你个头人干,管几千户人,不比当个受气的官儿强么?”
李群山策动马,保持着跟马车一致的步调,也没有人注意,又看到牛堂官一脸正色,叹道:“牛兄,多谢你抬爱,我也没有想过做什么官儿,说实话,我也看不得吴柄章那个样子,只是现下我不是一个人啦,要照顾别人啦,多谢你好意,我心领便是。”
牛堂官看一看走在前面的江峰,道:“反正你有空便到我们安家来,只要我在一天,决不会不够朋友。”
说话间,前方大营已然隐隐可见。
吴柄章带头出门,后面跟前区寒白,还有一众文官,地面上黄沙铺道,李群山不想与吴柄章打照面,便策马到了后面,吴柄章此时眼中只有安家来的特使,也没有注意前面骑马的军校,牛堂官自然出得车门,吴柄章脸带笑容,身穿着大红官衣,后面跟前一大堆的文官,亲自来接牛堂官,脸上热情无比。
李群山自然是不想管这些,策马到了后面,从马车上接下解雨,跟着江峰一众人到了宣恩城中,前军副将也算得是将了,自然有不同的待遇,李群山将解雨接进了城中,如何安排自然是不提。
衡山之上,清风拂过,杨柳依依,一条细如白绢的小瀑布从崖上落下,打在潭中,发出哗哗水声。
这风景如画之地,自然有两帮人立于两边,一边自然是净月师太以及衡山一众人等,净月师太若不是个女尼,脱下那袍子,定然是个美人,只是此时她白玉一般的脸上却满是焦急的表情,眼中只盯着场中的比试,此时她身后这一群人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弟子却没有多少了,另一方,却是方慧青所带的慧剑门,个个都是红男绿女,如花招展,与一身尼装的尼姑们成鲜明对比,手下十多个女弟子,为数众多的男弟子,人多势众,还有几个帮手立于一边。
两方已然动上了手,便在这瀑布之边,青石之旁,却是没有请什么公人。
和雪枫楼上刀光剑影相比,女儿家的比武,还不是那么血腥,正面一个衡山女弟子,在慧剑门一女弟子的剑下险象环生。
方慧青面带得色,神情得意,自己教的弟子,硬是强过净明、净月教的弟子,一下场便杀得尼姑们后退不已,自己脸上亦是大大有光。
武传玉无心再看。
那一夜,方慧青与罗白支说好,罗白支星夜发信鸽,请示了胡一达,胡一达也同意了罗白支的做法。
毕竟衡山派除去一个名号,再也没有什么价值,方慧青入主衡山派,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净明师太在胡一达的眼中,已然没有了什么价值,不如与方慧青交好,方慧青当了掌门,衡山派还不是与巴山派交好么。
只听得场中一声娇喝,慧剑门那女弟子跳出场外,那叫慧真的小尼倒在地上,血流不止,果不然,这一场,又是慧剑门胜了,五场比试中,慧剑门已胜了二场。
净月师太心中盘算,已方有巴山派两个强手相助,只要自己一方拼死胜得一场,那么便有胜的希望,前面两人,已然是
衡山派最为出色的弟子了,如果已方胜得一场,再加上两个强援,那么便有胜的希望。
此时方慧青笑着奖赏了刚下场的女弟子,对自己又一个徒儿道:“星儿,你且下场,向衡山的师伯们挑战。”
一少女,立于方慧青身后,身着青衣,姿容过人,却故意将自己画得丑陋无比,轻轻落在场中,道:“吴星儿挑战,那一位上场。”
净月师太突然纵身,跳入了场中。
本来,净月身为长辈,不可以与下辈比武,只是如今,为了衡山不落入方慧青手中,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老脸,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胜了一场,那么衡山便有希望,她却不知,衡山派是没有希望胜过方慧青了,盖因两个强援,已然决定假打了。
净明道:“且让老身试试新人的身手。”说罢,已持剑在手。
武传玉不忍再看,这吴星儿,武功决计在净月师太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