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锻造与匠造

  “就是这了?”薛青看着面前阴森森的小屋,说来也怪,明明烈日高阳,偏偏这里有一股异样的凉意。
  杨瑞泽小心的点点头,整个人不自觉的往薛青身后躲了躲,薛青却并不在意,迈腿就要往里走,来到门前正要推门,却突然发现自己脚下的步子迈不动了。
  “子时上课,这间院子,除了他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屋里传来郭汾阳那诡异的声音。
  薛青眉头一皱,辽东这一伙人尿性都一样,哪里会吃这个亏?当即牟足了力气抬腿,还不忘轻轻把杨瑞泽往一边推了推。
  只见随着薛青发力,地砖逐渐出现龟裂,薛青踩在地上那只脚,四周的裂痕细密,想要抬起来的那只脚,裂痕呈放射形向四周散去。
  躲在一旁的杨瑞泽看着这一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二人的比拼虽然没有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势,可是却能看出二人不俗的实力。
  最终,随着薛青一点一点的抬起来,那地砖乃至地砖下面的土地,似乎都黏在他脚下被他抬起一般,这一脚抬到他膝盖高度,然后重重的落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呼呼呼。”难得的,薛青竟然喘起了气儿,显然累的不清。
  望着那小院的门,薛青点了点头,看了看杨瑞泽,没有说话,感受着脚下的那股束缚消失了,便抬腿带着杨瑞泽离开。
  不明所以的杨瑞泽跟着薛青,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望着那小院,问道:“叔?这就走了?”
  薛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了看杨瑞泽:“那个你这个师傅挺强的还,你跟着他好好学吧。”
  杨瑞泽一脸你骗鬼去吧的表情,翻了个白眼道:“叔,你不能你干不过人家就把我卖了啊,那老头跟鬼一样!我看他那模样估计会吃小孩!到时候我被吃了,你怎么跟我爹交代?”
  薛青撇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没事,你还有个二弟不是,你爹估计以后还得给你生好几个兄弟,不差你这一个,放心吧。”
  放心吧???杨瑞泽心说我上哪放心去?给谁放心去?我是心有多大?
  其实薛青来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昨天杨瑞泽跟他说了这件事儿后,他去见了一下白起,要知道白起一般可是不见人的,这次来到现在,薛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被江湖中人称为当代剑圣的男人。
  白起对于郭汾阳的看法倒是很直观,神秘,实力很强不过不到天人境,称之为半步天人最为合适,而且看样子估计有很多诡异的手段,至于这个人是好是坏,白起不好说,只能说这么多年这家伙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
  薛青心说你这不跟没说一样吗,这事儿他也拿不定主意,反正也差人去辽东告诉杨凌霄了,思量了好久,薛青才问道:“能保证世子殿下安全吗?”
  白起轻轻摇了摇头,薛青当即就决定不让杨瑞泽去了,可是白起却接着说:“天京大学内,世子殿下安全必然无忧,这点你无需担心,郭汾阳再怪异,也最多能接我一剑。”
  话说的倒是很狂,可是薛青还是觉得这厮说了跟没说一样,那杨瑞泽万一出点事儿,你就是一剑把郭汾阳杀了,又能怎么样?
  所以从白起那出来,薛青想了一路,决定还是来看看,见一见这位郭汾阳。
  这面儿虽然没见上,但是他却想明白了,对方实力足够强大,如果要对杨瑞泽出手,实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啊。
  想明白这一切后,他也就放心杨瑞泽去跟着这个郭汾阳学什么无名道了,反正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
  杨瑞泽今天选课的时候还纳闷呢,别的课程都有时间,这无名道怎么没有呢?那负责选课的先生见到他选这课,也是愣了半天,然后去找同僚咨询了半天,告诉杨瑞泽让他自己去问郭汾阳啥时候上课吧。
  也就是这样,刚才薛青才带着杨瑞泽走了那么一遭,子时上课?深更半夜的学什么?学抓老鼠吗?
  并不理会杨瑞泽的抱怨,薛青只是拿着他所选的课程表看了看,一边看一边打量着这小子:“你这选的??九门杂课,一门武道课?”
  杨瑞泽翻了个白眼,看着薛青道:“不是您说的吗,只要选一门武道课,剩下的随我选。”
  薛青嘴角抽了抽,拿出其中一张来伸在杨瑞泽面前问道:“这锻造学?是你选的?”
  杨瑞泽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嗯,怎么了?不就拿个小锤子叮当叮当敲小银条吗?”
  薛青笑的更开心了,看着杨瑞泽那天真的样子,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那是匠造课,银匠金匠的细致活,锻造课是打铁的,几十斤的大铁锤,一轮就是一天。”薛青强忍着笑意说道。
  杨瑞泽的表情渐渐由晴转阴,眼睛越睁越大,一把把薛青手上那张课表抢过来,看了看课表,又看了看薛青,又看了看课表,然后二话不说一路小跑着就去找先生换课。
  可是这天京大学,选了课是不能换的,想换就要等到第二年重新选课,虽然仗着靠山王世子的面子,只要让薛青去找人说道说道也不是不行,可是薛青自然不可能帮杨瑞泽这个忙,
  这小子偷懒,武道课选了最轻松的内门,原本薛青就嫌他身子孱弱,这打铁虽然没有上上锻体课好,但是却更苦更累,正好磨一磨这小子的性子。
  咱们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世子,就这样自己把自己推进了坑里,当天下午,薛青就亲自送他去上了锻造课。
  负责锻造课的师傅一共只有三人,学生本来也少,打铁本就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营生,再加上又苦又累干活的酬劳还少,所以没几个人选,好就好在这课简单,用不着什么心灵手巧悟性上佳,有把子力气就成,到了年末也最容易及格。
  看着面前夏日里都能感受到高温的锻造房,望着里面一个个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杨瑞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迈步进去。
  锻造科主事的师傅走出来,点头哈腰的跟薛青打着招呼,杂课的师傅身份在学院都很低,虽然名义上大家都一样,但是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对于薛青这位武道师傅很是尊敬,哪怕对方并不是本校的师傅。
  不过你也别小看这些杂课的师傅,这些师傅最会做人,而且小道消息特别多,很多人都不知道杨瑞泽的身份,偏偏这位知道,而且很懂事的没有点破,只是冲着杨瑞泽点了点头夸了句:“这孩子长的真俊。”
  杨瑞泽心说俊能不打铁不?要是能的话,我还能再拾掇的好看点。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那师傅就已经摸出一个薄薄的皮子围裙,叮嘱他把衣服脱了再进,火星子多,一不留神衣服就烧了。
  这话听得杨瑞泽眼泪都快下来了,哭丧着一张脸说:“那不穿衣服不是就烫在身上了?”
  那师傅笑了笑:“烫在身上就疼一下,撑死了起个小泡,衣服着了不注意,一烧就是一大片。”
  听着二人的对话,薛青实在是憋不住笑,捂着嘴拍了拍杨瑞泽的肩膀,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了,准备找个地方自己偷着乐一会儿。
  杨瑞泽那可怜的表情他是一点也没看见,搞的这孩子大呼薛叔不疼自己了。
  小世子的好日子到头了,王府却出事儿了。
  辽东王府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恨不得连喘气都省了,杨凌霄坐在那里一眼不发,身边站着赵三才与欧阳仲,二人少见的同样不敢言语。
  低着头的杨瑞泽呼吸越来越重,看了欧阳仲一眼,对方低着头不说话,于是他便不再去看,可是却又忍不住再次朝着欧阳仲望去。
  “真的没办法了?”他声音颤抖着问道。
  欧阳仲轻轻摇了摇头:“只能保住孩子了。”
  压制着怒火的杨凌霄终于爆发,猛地起身拽着欧阳仲的领子:“你是干什么吃的!你不是神医吗!我爹你救不了!我媳妇你救不了!你特么有什么用!!”
  欧阳仲面无表情,微微皱眉同样面露难色,赵三才赶紧拉着二人劝道:“王爷,王爷,他要是能救还能不救吗?当务之急能保住孩子就先保住孩子啊!!”
  若兰难产了,原本杨凌霄并不担心,因为有欧阳仲这个神医在,欧阳仲是神医没错,可是若兰的情况实在复杂,就算是他,也只能保住若兰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刻杨凌霄崩溃了,他听着赵三才的劝说,怒目瞪了过去,吓得赵三才竟然一时不敢再出声,他又瞪着欧阳仲,欧阳仲看了他一眼,同样不敢对视。
  浑身颤抖的杨凌霄松开了欧阳仲的领子,双手无助的就那样伸在那里,一边颤抖一边后退,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赵三才连忙去扶。
  被赵三才扶着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大口喘着气,颤抖着伸出手指着欧阳仲:“能不能保住若兰,孩子不孩子的先保若兰!”
  “王爷这???”赵三才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没敢说出口,这年头自然是包孩子的,哪有保女人的道理?可是想到杨凌霄与若兰感情至深,也就没把这话说出来,看了看欧阳仲,只见欧阳仲摇了摇头。
  “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欧阳仲说道:“只是按照如今的情况看,我必须刨开夫人的肚子,可是夫人已经出血过多,这样一来她必然元气更加受损,只怕很难很难挺过来可是不这样的话,孩子跟夫人都会死。”
  杨凌霄早就伸出手拦着他让他别说了,可是他跟没看见一样,他必须把情况跟杨凌霄说清楚。
  听着这些,杨凌霄的头更加眩晕,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撑不住了,可是欧阳仲却知道时间不等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王爷,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赵三才着急的朝欧阳仲直摆袖子,想让他别说了,可是欧阳仲同样一脸着急的看着赵三才,意思是再拖真的就出事儿了。
  好在杨凌霄还能保持清醒,伸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他们俩别在那交换眼神了,然后迷茫的左右看了看,说道:“我要见她。”
  说罢就强撑着站起身子来,赵三才赶紧搀着,来到房外,产婆与侍女不明所以,见到杨凌霄要进去,产婆就要拦着,赵三才赶紧摆手让她别吭气。
  产婆要说什么,赵三才自然知道,无外乎男人不能进产房,倒霉招灾之类的,可是现在的杨凌霄听了这话估计能直接一掌把产婆拍死。
  当然,赵三才是不能跟着进去的,他把杨瑞泽送到门口,给欧阳仲使了个颜色,让欧阳仲赶紧上来扶着。
  俩人进了产房,一帮侍女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们,杨凌霄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从若兰大出血到现在,已经折腾了半个时辰了,产婆早就说了,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所以这会儿侍女们只当王爷这是要陪夫人最后一程,于是便纷纷离开。
  来到床边,若兰面色苍白,看的杨凌霄的眼眶瞬间充盈,当年与若兰第一次见面那一幕涌上脑海,坐在床边的他无助的望向欧阳仲,那是乞求的眼神,哪怕欧阳仲让他跪下,只要能救下若兰,那他磕头都可以。
  可是欧阳仲又何尝不想救人?他为难的看着杨凌霄,实在不想再重复那伤人的话语。
  杨凌霄拉着若兰的手,感受到若兰动了一下,赶紧扭过头去,看着微微睁眼的若兰,他把脸凑过去,在若兰的脸上亲了又亲,笑着看着她。
  若兰也笑了,笑的苍白又虚弱,她拼劲了全身的力气,直说了三个字。
  “保住孩子。”
  说完,便再无了一丝生机,杨凌霄“啊!”的一声就嚎了出来,瞬间泪如雨下,欧阳仲却知道不能再等了,一把推开杨凌霄,取出银刀就要动手。
  被欧阳仲一把推倒在地上的杨凌霄瘫坐在那里,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