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少年乔独
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些天，他这才终于跟我们说，他名唤乔独，因为他家里，就剩他这么一个。
父亲死后娘也跟人走了，他就一直跟着乔大坑蒙拐骗，混吃混喝，乔大是个没良心的，他能长到这么大，不容易。
“乔独，你爷爷去了官府，你一点也不着急么？”扑棱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私心里也更偏向于跟小孩儿一起相处，这几天与乔独倒是熟络起来。
乔独不紧不慢喝下了最后一口面汤，悄声对扑棱说，“他不是第一次进那地方了，不管几日，他总会再出来的，那地方我也去过，到处都是耗子蟑螂，怪吓人的。”
看着扑棱一脸讶异有些被吓到的表情，乔独笑着补充道：“但是那地方也不是只有那些东西啦，隔壁的小疯子会给我编竹蚂蚱玩，牢头是个天天唱歌的老疯子，说到底，那地方却像是一个杂耍团一样。”
他这样一说，扑棱来精神了，看那模样，也想进去见见世面。
“真那么有意思？”
老八拍了一下扑棱的脑袋，“真那么有意思，这世上的人都想进去了，呆瓜！”
乔独也难得笑了，扑棱这小子，倒真不知该说他痴傻还是该说他单纯。
“乔独，你小子也唬我？”扑棱急了，我拉着扑棱，笑道，“是你自己傻乎乎的，那什么地方没有一点儿乐趣？若都是那般阴冷的面貌，谁还想活着？”
“都是阴冷的面貌的话，也能活着的。”乔独愣愣道，我与扑棱拉扯着的动作停止了，不约而同看向乔独。
他的脸颊只有薄薄一层皮肉，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眼神，更是没有一点小孩子的朝气。他声音低低的，见我们都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想活着，心里有那一股劲儿，就算没有一点点光，也能活下来的。”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虽然之前闹了一些不愉快，但现在我却只是很心疼他。怎样的环境活下来，在他这样的年纪，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原来我以为，现在的大唐，已经是很好了，至少我在长安城卖豆腐的时候，是那么认为的，因为那时，我见过最恶的人，无非是赖账不还，短斤少两，叉着腰骂街的刘寡妇。
但是现在，去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才发现，原来刘寡妇那样的人，或许也能被称之为是善人的。
至少，她不会杀人，至少，她虽然抠门，却是以自己的方式，不太影响别人的活路，而活着。
乔独摸摸秃瓢，很尴尬道：“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还有个爷爷的，我之前跟我爹娘在一起过活，爹是一个私人作坊的工匠，虽然那家人很凶，但我们也还是能吃饱，后来，出了一些事情，爹死了，娘也没了，我在外面讨了三个月的饭才遇上爷爷。”
我们三个，虽然也命运多舛，但年幼的时候，还算幸福，他说得虽然轻描淡写，但我知道，作为一个几岁的孩子，经历那一切，会是多么不容易。
“所以跟着你们有一口饱饭，我就很快乐了。”
还是那句话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几日，虽说是等着乔大如何脱身，但却也不能成日里就在客栈里耗着，这里算是一个边陲小镇，离阳关不远，却也不算近，镇子里的东西，与阳关的东西大同小异，从波斯带回来的东西在这里也卖不出好价钱。从这里，也买不到什么长安没有的稀罕物件。
一时间竟然真的闲了下来。
在外面闲逛了一天，逛饿了，叫了饭食，等小二上菜的时候，我问乔独，“如果老和尚出不来，你怎么办，留在这里，还是跟着我？”
乔独毫不犹豫，“跟着你。”
“我们可是不养闲人的。”还嫌不够，扑棱补充着，“更不养小毛贼。”
“我会做工换饭吃的，我不会再手脚不干净了，饱一顿和一直吃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不得不说，这闷葫芦，最像乔大的一点，就是，特别识时务，懂得看人脸色。
老八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只是悠悠在我耳边说着，“你说你，碧霄要知道她还没嫁给你，你就找了一个又一个儿子，你说她会不会嫌弃你啊。”
我当然知道，这一次次地带小孩儿回去是不太周到，想法着实幼稚，但让我放任不管，我又实在做不到。
“没事，反正她现在还不知道。”
碧霄介意不介意我是不知道，哎，我也是怪苦命的，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还没相处几天呢，就在这外面风吹日晒的。
这些天，在外面，我倒是很少想到碧霄，但最近闲下来了，就难免会想到，这一路上，我是居无定所的，她也没办法给我写信，这样下来半年多，快一年的光景，我连她的近况都不知道。
乔独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也没有过多地表示什么，只是再度沉默了。老老实实吃着碗里的饭，不去主动夹肉，给老八添饭倒是格外勤快。
这个小小少年，已经开始用行动表示，他吃得不多，但是却会干事了呢。
我冲着老八挑眉，老八也悠悠回了我一个眼神，扑棱包了一嘴吃食，胡吃海喝着，见我们俩的眼神交流，很是不爽。
“你们俩大老爷们儿的整什么暗送秋波这一套，恶心不恶心？”
老八端走了扑棱面前的肘子，“这个么？我们男人间的事情，你这小屁孩儿别管。”扑棱被老八逗着，追着老八手里那碟儿肘子跑，看那样子还怪有喜感。
扑棱这小子，性子倒是与夏小小那莽夫像了个十乘十。
“哎，小子，再吃几年饭再来够你爷爷我的胳膊肘。”老八惯会惹毛这炸毛的猫儿，一堆话说得，扑棱更是翻腾得厉害了……
我则作壁上观，文明观猴。
默默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