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混新鲜

  雪瑞看着我斗鸡似的眼,扑哧笑了。我不明所以,小三子松开雪瑞的手,向雪瑞使了个眼神。
  “笑什么?”屋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很识相地退出去了,这屋子里现在就只有我和雪瑞还有小三子三人。“罢了罢了,我不走便是了,不然我家小斗鸡万一醋极把青楼烧了,我可赔不起。”
  第一次听见雪瑞这般俏皮地说话,我听得有些呆,前些日子我还怀疑自己是龙阳君,现在看来,哪里是龙阳君呢。
  “谁是斗鸡啊?”我撇撇嘴,把刚刚小三子拉了雪瑞的手的事情抛诸脑后了,我看着雪瑞笑得弯弯的眼睛,有些不自然问道:“刚刚说的,你到底嫌不嫌弃我穷啊。”
  “嫌弃啊。”雪瑞的语气带着几分笑意,我的心稍稍定了定。“不过,我不也是从那地方出来的破鞋么?你不嫌弃?”
  我摇摇头,这次倒是特别真诚。
  就算雪瑞是那地方出来的又如何呢?我这个出自那样的泥塘的人能遇上这般天仙般的人儿已然是万幸了,纠结那些无用的又是干嘛呢?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经。
  小三子摔门出去了,我只当他痴恋雪瑞无果,很同情地看了一眼他,雪瑞看了一眼门,无奈地摇摇头。
  我看了雪瑞几眼,还是被赶着出去了,我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多看几眼雪瑞,雪瑞却偏不愿遂了我的心意,说什么,怕君情薄,两看生厌,还是少看一些为好。
  我便很没面子地被扫地出门了。天边吹来的冷风无疑让我好好地清醒了一番,现在我的身上又多了一份责任,这不同于以往的任何责任,我知道我需得做出一些什么的,如若不做出一番事业,我倒是真不敢去靠近那一尘不染的人儿,就连现在,站得离她稍稍近了一些,我都觉得像是亵渎了她那般。
  出了雪瑞的屋子,我没回去睡觉,而是摸着黑去了我的豆腐作坊兼豆腐铺子。坐在磨盘旁边,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磨盘的轮廓在我眼里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终于我的视线定格在了磨盘上,它上面的凹槽还有坑坑洼洼是那么的明显。
  这个磨盘是从一户农户那里低价收购的,用了一些年头了,推磨的木柄都磨得发亮,镀上一层油脂。
  这豆腐的技艺,不知传承了多少年,如若农户不嫌麻烦,自己也可制作。而大户人家呢,有的讲究的嫌弃民间的东西不够干净,都是自己做。这豆腐的市场就越加小了。绿豆他们能卖出去那么多,已经是万幸了。
  这豆腐的技艺几乎人人皆可习得,这豆腐呢,也自然不是什么稀罕物,要想众人都争先恐后地来买,只有做出他们从未见过的好东西才能吸引他们。
  可是,做出稀罕物儿哪那么容易,我恹恹地走出作坊,看到了小巷口有个馄饨铺子,煮着的滚水锅里丢进包得规规矩矩的馄饨。
  我却想起来了,以前小的时候,娘偶尔会把做豆腐的豆浆舀给我们喝,还会将才出锅的嫩豆腐舀出平平一碗蘸上佐料给我们吃,那味道,简直就一个字儿——爽!
  这儿既然能卖这些小吃,那我那豆腐铺也能卖些豆浆、嫩豆腐之类的了?
  想到这儿,我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踏着月光,往家的方向行进。
  第二日,我一早便爬起来,做好了豆腐,并提早把豆浆、嫩豆腐舀出来,便当街叫卖着。“来来来!看看看!李记豆腐铺推出了新花样嘞!”
  果不其然,吆喝了一圈儿之后,周围便围了一圈儿人过来,不必说,都是来看热闹的。
  小三子提早扮成了小有成就的员外,大腹便便地过来了,走起路来当真是一摇一摆,谁也别挡了他的道儿一般,他那样子简直就是太浮夸了!
  我憋着笑,请小三子上座。小三子坐下了之后,便嚷着要这所谓的新花样儿!我盛了一碗豆浆与嫩豆腐与他,小三子饮了一口豆浆,砸吧砸吧嘴,又拿小勺儿舀了一口豆腐入口。一面慢悠悠地吃,一面感慨道:“嗯,不错,不错,这入口即化的口感我也还是第一次尝。”
  我配合道:“那可不?这可是从长安来的呢!”我舔舔下嘴唇,“客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豆子是从咱蜀地最肥沃的那片儿土地种出来的,这磨豆腐的水,是取自山间最清澈的那一汪泉水。这佐料更是长安城又名的平康坊里专门伺候达官贵人的佐料,名贵着呢。”
  这些套话自然是雪瑞教的,世人都爱稀罕物件儿,但凡是说从长安来的东西,都会遭到哄抢,而平康坊更甚。
  “为什么会有平康坊的佐料?嗨!我叔叔,那可就是平康坊里的掌勺大厨,我这门手艺就是他教的哩。”我坐下来继续说,这对象直接对的是看热闹的人,“我对这平康坊可是太熟悉了,这平康坊有多少块墙砖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哄笑起来,还是不信我会知道平康坊这地方的事儿。
  我拖了长凳,坐在人群之中,“这里面儿的窗帘儿,那可都是嵌了金粉的!这墙上也刷得干干净净的,一进去,那可叫一个金碧辉煌,神仙一样的人儿在大大的舞台上跳舞,每个女子都跟天仙儿似的,那抖出来的批帛都是带着香味儿的。”我滔滔不绝说着。
  不远处,雪瑞站在二楼的阁楼上,开了一点儿小角,对一旁的于驰元道:“钟文不去练口技倒真是可惜了,看看这口才!”
  于驰元缓缓睁开眼皮,之后又耷拉下去。
  “你真喜欢他?”雪瑞的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并不直接回答他。于驰元往外走了几步,“离开他,我履行我当初的诺言。”
  雪瑞却是笑了,“你愿意履行那诺言,我倒真不愿去想了。”雪瑞将颊边的发丝撩到一边,“你当时说得很是,平康坊那是什么地方?就算是乐妓,卖艺不卖身,却还是逃不过一个‘脏’字,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干净物儿,配不上你们家,现在我识趣了,看上了他这样一个平庸的人,你又要我离开?看来,雪瑞是太肮脏了,连嫁为人妇的资格也不曾有了。”
  于驰元叹了口气,“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是拿这番话来气我吗?”
  雪瑞笑了笑,“我是什么人?岂敢啊。”
  屋子里陷入沉寂,雪瑞款款下楼,于驰元的眼神一直锁住她的背影,这一次,她一次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