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生死豪赌 四

  “赛樗蒲吧。”刘宇看了看,随意指着一套自己较为熟悉的赌具决定道。
  刁逵脸色不变,心中却笑开了花,樗蒲乃自家强项也。为防止刘宇反悔,他立即支使赌场宝官将赌具拿出来,放在桌案之上。
  樗蒲,又称五木之戏,盛行于汉末,是一种类似于后世飞行棋的游戏,相传是老子化胡时出函谷关所制,后传入华夏。樗蒲分为两个部分,棋具及掷具,棋具为纵横皆是十七道的方格棋盘,每方六枚棋子。而掷具则是樗木所制,类似于后世的“骰子”,两头圆锐,中间平广,犹如压扁的杏仁。
  樗蒲所用的骰子有五枚,有黑有白,称为“五木”。它们可以组成六种不同的排列组合,也就是六种彩。其中全黑的称为“卢”,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称为“雉”,次于卢,其余四种称为“枭”或“犊”,为杂彩。共有枭、卢、雉、犊、塞,这五种排列组合。
  初始布置时,将所有细矢排成一长列,然后分为三“聚”。每“聚”的矢间留有空隙作棋位,称为“”。以长列的两端作起点、终点。聚间的空隙称为“关”,并非棋位,共两处。每关前一个棋位称为“坑”,后一个棋位称为“堑”,各有三处。所有棋子先置于起点。玩家轮流将五木放在杯摇晃掷出,依采数移动一己棋朝终点前进,行进可越过其他棋子,至空位、己棋处、或数量少于或等于己方移动棋叠的敌棋处。掷到贵彩的,可以连掷,或打马,或过关,杂彩则不能。
  若至敌棋处,将该些敌棋打回起点。并再获得一回合、与约定的筹码。若至己棋处,可叠在该些己棋上成为棋叠,之后一同移动。
  掷出“杂采”时,采数大于或等于距离“关”的步数,则只能移到“关”前面的“坑”,并且需掷出“贵采”才能移开;掷出“贵采”时,棋子才能越过“关”;或在“坑”、“堑”的棋子才能移开。并再获得一回合;掷出“退六”时,一枚棋子可打回多最多五枚的敌方棋叠。以所有己棋先到达终点为胜。
  在场的人都是士族子弟,对樗蒲之戏没有不熟悉的,有几人自然知道,这刁逵在樗蒲上是极有手段的,看到刘宇竟选择了这个,不由得摇头叹息不已,心中立即对其判了死刑。
  徐灵忍不住了,他悄悄来到刘宇身边,低声道:“德舆,别玩这个,还是直接扫黑白吧。”
  扫黑白亦是一种赌博方法,然较为简单,方法是将一堆黑白棋子放在一起,然后执一长鞭,以或三、或四、或五为基数,猜测所剩棋子奇偶之数,相对来说,运气的成分要大一些。
  刘宇笑着摇摇头,说道:“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没意思了。”
  徐灵不明白技术含量是什么,也知刘宇是拒绝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道:“竖子不足与谋!”退在一旁。
  整个赌坊慢慢安静下来,一名赌坊主事将一块巨大的棋盘放置在楼下大堂,以供楼下的赌客观看。
  众人闻听刘宇竟然主动要求和刁逵赌樗蒲,都是一片哗然,都认为这刘宇是真正不知死活,此战没有什么悬念了。谁不知道,这刁逵樗蒲之戏玩的出神入化,少有人能敌,当年渤海刁氏三儿之名,在建康都是赫赫有名。
  “德舆,先请若何?”刁逵伸手延让。
  刘宇摇头,笑道:“客随主便。”
  刁逵哑然失笑,点点头,道:“却之不恭。”
  两人面对面跪坐在桌案两边,刁逵挽起袖子,拿起了樗木掷具,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卢!卢!卢!卢!”与刁逵相厚的人纷纷大嚷起来。
  对赌之际,为求胜采,往往且掷且喝,故称赌博为“喝雉呼卢”或“呼卢喝雉”,亦称“呼卢”,便如同两军交战,呼喝以壮声势。
  王栩、庾忠、徐灵等却在心中一直念叨:“杂彩、杂彩、杂彩……”
  刁逵单手一甩,樗木应声落地,滚动几下之后,在呼喝声中落定——赫然便是四黑一白,上面四只牛犊、一只野鸡图案赫然在目。
  虽然明明知道刁逵是此中高手,但当他第一手便掷中了“雉”,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音。
  “真不愧是赌中圣手,此人果然厉害!”
  四黑一白,那是仅次于“卢”的最高彩,只有三十二分之一的机会方能掷的出来。
  大厅之中,楼上楼下,都沸腾了,大家交头接耳,气氛热烈。
  王栩等人脸色一变,神色难看起来。而何无忌更是脸色煞白,俊目之中闪过浓郁的杀机。
  “真是好运气!”
  刁逵哈哈大笑,将子越“关”而过,支起身子向众人团团行礼,脸上得意之色颜也掩不住。
  周边的士族子弟纷纷上前恭维,真心实意的钦佩其赌术高超。
  所有人纷纷向刘宇投来同情的眼神:如此赌术,还怎么比?但当大伙儿看到刘宇的神色时,都愣住了,谁都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震惊、担忧、绝望之类的情绪——他的脸上,只有平静!
  仿佛石雕一般的平静之色:目光深邃似海,眉宇锋利如刀。
  “大哥!依弟看来,不如今日暂归,另选一个日子再行赌博,谢将军那里还等兄长呢。”
  一旁的何无忌低声说道。
  刁逵耳朵尖,一听,脸上立即露出了嘲讽的神情,淡然说道:“刘将军——沛郡刘氏好歹也算是大汉皇族,怎么,要行那不战而退之事吗?”
  何无忌大怒,道:“我大哥何等样人,你这泼皮也配与我大哥对赌?”
  刁逵嘿嘿冷笑几声,语气冰冷强硬:“我刁逵出身渤海刁氏,我祖父刁协曾任尚书令,身份比你这个过了气的寒门皇族高贵不知多少,敢骂我泼皮?刘寄奴,若是你不敢赌,趁早言明,只要你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刁某未必就会拿你如何,既非英雄,刁某也懒得与一头狗熊对赌。”
  “你说什么?”何无忌忍无可忍,一伸手将宝剑抽出一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
  刁逵眼皮微微一跳,但目中余光看了看后面正津津有味看戏的黑发少年,及他身边的那个昏昏欲睡的中年黑衣大汉,心下大定,冲着何无忌点指道:“愿赌服输,就是陛下也不会赖赌,你何无忌就算是刘牢之的外甥,也不能在此横行霸道。”
  说完,他冲着刘宇大声道:“刘寄奴,你赌是不赌?若是不敢,就把粮草和美人留下。”
  两厢争执,周围的赌客都用嘲讽鄙视的眼神看着刘宇和无忌,不齿其行为。
  无忌还要再说,刘宇伸手拦住了他,随即将他的宝剑缓缓归鞘,转眼看着刁逵微带冷意说道:“想不到刁功曹饿了几天,越发生龙活虎起来了。怎么,还想挨两下?”
  刁逵顿时一哆嗦,但想到身后的靠山,又挺了挺胸膛,大声道:“你敢?”
  刘宇嘿嘿冷笑,目光不经意的落在那眼睛似闭非闭的黑衣中年人身上,摇摇头,说道:“你信不信,我要杀你,你身后的人连救你的时间都没有?”
  黑衣中年人忽然感觉一道气机凭空锁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震惊,微闭的眼眸顿时大睁,与刘宇的目光对视。
  一旁的黑发少年感觉一股杀气从身边溢出,不由得吃了一惊,看了看身边的黑衣中年人,低声问道:“傕叔,怎么啦?”
  “此子不寻常!”黑衣人低声解释道,同时将少年稍稍拉后一些,紧紧盯着刘宇。
  刘宇目光转过,又落在黑发少年身上,微微一转,便收回了目光。
  “管住你的嘴巴,否则,你会死,今日不死,将来也会死!”
  刘宇赤果果的威胁道。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一把拿起掷具,伸手颠了颠,随意甩出。
  五木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在了桌案之上,滴溜溜四处乱转。
  “卢,卢,卢……”何无忌和王栩等人探过头来,大声叫嚷。
  慢慢的,五木落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桌案之中,只见桌案上的樗蒲呈现两黑两犊一白之相。
  众人发出了“哦”的一声叫。
  “是秃,是秃!”
  有人大声叫道,众人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秃彩,乃是杂彩,虽然彩数是四,算是杂彩之中不错的彩数,但比起刁逵的“雉”彩,不啻天壤之别。
  啪!
  棋子落在桌案纵横棋盘上,刁逵心头大定。虽说他胸有成竹,但毕竟刘宇咄咄逼人,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现在看到刘宇表现,不由得松了口气。
  刘宇脸色依然没有变化,只若有所思的看着棋盘。
  “大哥,”何无忌急了,恨不得将棋子全部抓过对面。
  刘宇摇头,抬眼看着刁逵,伸手示意,让他继续。
  刁逵得意笑道:“那就承让了。”
  说罢,拿出樗木,大袖一飘,再次扔了出去。
  何无忌在隐约间,看到刘宇露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