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生死豪赌 三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沉重的杀机萦绕在刘宇的心头,他没有想到,刚才还文质彬彬,一派儒雅的谢玄,此刻杀气竟如此之重,自古以来果然是“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啊。
  刘宇没有理会身后四名杀气腾腾的甲士,慢慢站起身来,双手平举,向谢玄恭敬行了一礼,慢条斯理的说道:“将军要问理由,宇自然不敢隐瞒。”
  “其一,宇与那刁逵有私仇,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杀身之仇,夺妻之恨,与他对赌,一为复仇。”
  刘宇的坦诚,让谢玄微微一愣,但不置可否,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其二,宇丢了十万斛粮饷,现在却筹集到了三十八万斛粮饷,除了送去彭城二十万斛,宇亦为北府军筹到近二十万斛粮饷,这是于军有大利之事,怎可说宇心如狼子,不以将士为念?宇之心,可昭日月。”
  谢玄嘴角微微弯出一丝弧度,依然没有出声。
  “其三,宇认为,彭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彭超虽帅军七万,坚持一个月绝不是问题。虽说眼下粮饷只余下十日之用,宇以为迟一日并不影响大局。”
  说完之后,刘宇深深下拜,大声道:“请将军成全!”
  谢玄嘴角噙着冷笑,乜斜眼睛看着刘宇冷道:“我来替你说最重要的原因吧,你刘宇就想趁着手上有了三十八万斛粮饷的筹码,狠狠搏上一把,输了,不过烂命一条。赢了,便可名利双收,对不对?”谢玄踏着台阶来到刘宇面前,看着他的脸,沉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你能赢?要知道,你可是曾经几乎把命都输掉了!”
  刘宇直起身子,突然伸手抓住谢玄的手臂,有些激动的说道:“将军,人生难得几回搏?宇既已签下赌约,这场赌局就要进行下去,请您成全!”
  谢玄深深看了刘宇一眼,一把推开刘宇,握住拳头,仰头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说道:“刘宇,你聪明绝伦,更难得颇具勇武,怎奈赌性如此之重,实在难当大任。”
  说罢,他回转身,来到中央,厉声道:“好,既然赌局已下,那本将就准你一回。刘宇,你若胜,则生!若输,则死!就算你胜了,本将也会惩处你肆意妄为之罪,滚吧!”
  蒯恩遽然抬头看着谢玄,脸色十分不解。
  何无忌心中黯然,抬头看着刘宇,心中不明白刘宇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苦如此忤逆将军?
  刘宇低头应道:“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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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蒯恩跟着谢玄进了书房,急声道:“将军,怎可如此?戴公那里军情紧急,实在拖延不得啊。”
  “刘宇,竖子也,不识轻重,不辨紧急,以军饷为赌注,即便不杀他,也不能任由其胡闹啊。”
  谢玄张开拳头,一张微黄的蔡伦纸躺在手心,他慢慢打开,细看之后,递给蒯恩。
  蒯恩接过来,上面是蝇头小楷,仔细看过之后,脸上变色,半饷后方叹道:“鬼才也!”
  谢玄笑了,接过小纸,塞入口中,吞咽而下,道:“依计行事吧!”
  蒯恩诚心拜服,应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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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陵郡城南“和平赌坊”是刁家最大的赌坊,也是京口镇最大的赌坊,矗立于城南十里长街,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
  小楼表面并不起眼,灰瓦红墙,只一块斜插在门前高柱上的招牌比较扎眼,上面写着“和平赌坊”四个大字,据说是“小书圣”王献之的笔迹。
  今日这座不起眼的小楼客满为患,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全城十之八九的名门望族皆群集于此,观看一场生死豪赌。
  此刻的和平赌坊二楼已经清场,一楼的赌客也无心赌博,只抻着脖子,遥看着二楼巨大的赌厅,急切渴望一睹这一场生死豪赌,只是碍于身份不够,无法临场观看。
  “庾公,你来了!”
  徐灵刚下马车,就看到了一身皂色锦袍的庾忠,忙上前施礼。
  庾忠脸色并不太好,当他听说刘宇竟拿着自己这些人认捐的三十八万斛粮饷与刁逵对赌的时候,险些气得当场喷血。连声大骂刘宇“败家”,但即使如此,今日他还是忍不住到场,他要来问问刘宇,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这是一场无论输赢,都会让刘宇身败名裂,甚至事关生死的赌局,以他的聪明怎会不知?为何还要上这个必败的赌局?
  “这刘宇实在是糊涂,真是枉费了我们一番心思。”
  徐灵也是一脸晦气,自己认捐本就是看在刘宇的医术份上,若是这一场他败了,就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教导徐家的后进,这个买卖太不划算。
  “他人呢?”
  “还没到,听说昨日谢将军发话了,赢了就活,输了就死,那刁逵赌术精湛,看来这刘宇命在旦夕了,庾公啊,你我可算是鸡飞蛋打了。天下怎会有如此赌性深重的蠢材?”
  徐灵几乎破口大骂起来。
  庾忠想到了曲辕犁,心里不由得沉思起来,不知道此物之价值,能否救这个莽夫一命?
  有赌场的奴仆过来,将他们引到二楼落座。两人一眼就看到了王栩,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过两日不见,王栩气色完全变了,神完气足,原本黑气萦绕的脸竟透出丝丝红润光泽。
  “可惜了,此人医术通神啊!”
  徐灵心里有说不出的惋惜和痛楚,当今医术高深的医者凤毛麟角,徐家一直以医术传家,每每慨叹华佗之遭遇,对刘宇之针灸神术,化腐朽为神奇之疗法,都从心底里钦佩,今日想到要目睹这个医术天才败亡,实在是痛心不已。
  王栩看到两人,微微含笑颔首,示意两人安坐。众人轻声交谈,话题不离今日赌局,纷纷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在刁家赌坊挑战刁逵,这不是送钱给人家吗?还是送钱上门,简直愚不可及。
  夜幕渐渐降临,一丝丝凉风吹进二楼,让原本因等待而昏昏欲睡的客人精神一震。
  戌时正,刁逵在家人奴仆的簇拥下来到赌坊。
  虽然经过一夜的调休,刁逵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在来之前,他还特地服用了少许五石散,增加适当的兴奋度。走进赌坊,刁逵笑容满面,一一和客人打招呼,只是神色间颇有些矜持,并不张扬,显露出胜券在握的样子。
  在他的身后,一名青衣少年左顾右盼,白皙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一双眼睛黑如点漆,灵动异常。
  来到二楼,刁逵扫了一眼,发现刘宇并没到,不由得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偷眼看了看青衣少年。青衣少年黑漆漆的眼睛隐含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忙转过头去,朝着王栩、庾忠等人施礼招呼。
  “这刘宇好大的架子,怎敢如此怠慢?”
  “是啊,所有人都在等他,莫非是怯了,不敢过来对赌?”
  “言而无信,若真如此,那此人再无出头之日。”
  众人议论纷纷,刁逵听在耳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突然,门外传来骏马奔驰之声,马蹄声在赌坊门口停了,不一会儿,两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一楼。
  走在前面的大汉面如石刻,剑眉虎目,目光深邃,身高七尺六寸,膀窄腰圆,穿着麻布短衣襟,袖子高高挽起,手里还拿着一把腰扇(折扇),不时的扇动,头上大汗淋漓。
  身后的人则是一少年,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穿着一身武士服,腰里挎着一柄剑,英气勃勃。
  “谁是那刘寄奴?”
  看到两人出现,楼下的人顿时感觉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有些人不认识刘宇,低声询问身边的人,有人一指前面大汉,低声道:“就是那个高大雄壮的!”
  刘宇将折扇往腰间一插,抬头看了看二楼。赌坊奴仆上前,正要引路,刘宇并不理会,直接大踏步上楼,何无忌紧随其后。
  来到二楼,刘宇虎目一扫,看到王栩、庾忠、徐灵等人,微微点头,双手慢慢平举,朝着众人团团一拜,说道:“沛郡刘宇,怠慢诸位,万勿见怪!”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
  见礼过后,众人落座,刁逵目视刘宇,笑道:“德舆果然有信之人,今日之赌,可谓豪赌,不知德舆有甚要求?”
  和平赌坊是刁家的产业,刘宇算是上门挑战,按照规矩,既然场地是刁逵占优,那选择什么样的赌法,就是刘宇的权利。
  “不知赌坊有哪几种赌法?”
  刁逵微微一愣,随即疑惑问道:“德舆乃我赌坊常客,怎会有此问题?”
  刘宇脑子急速转动,面上淡淡一笑,说道:“拜功曹所赐,一顿打,什么都忘了!”
  刁逵一囧,随即讪笑道:“德舆,所谓不打不相识,此事不要再提。”
  说罢,刁逵令人将赌具一一摆上前来,放在二楼巨大的赌桌之上。
  跟着,刁逵站起身来离开座位,示意刘宇上前仔细查看。众宾客也纷纷起身,来到赌桌之前,看刘宇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