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生死豪赌 二

  刁逵回到府邸,王睿之的使者匆匆赶来。
  看到刁逵鼻青脸肿,形销骨立的模样,黑衣使者心中暗惊,急急问道:“事情如何?”
  刁逵不由分说,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把黑衣使者打的原地转了一圈,几乎蒙了!
  “老子险些命都没了,你们家司马呢,在哪里啊?想要坐山观虎斗吗?要是我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黑衣人有些害怕,捂住脸不敢出声。
  刁逵形如癫狂,又要冲过来,站在一旁的越彪忙拖住了他,低声相劝:“都是自己人,老爷,且消消气……”
  刁逵想到以后还要依靠王睿之,这才恨恨住手,指着黑衣使者道:“你去告诉王睿之,我已经施展妙计,激刘蛮子明日与我再赌一局,他用筹集的粮饷与我对赌,让他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彻底送进地狱。”
  说完,不再理会他,径自进了内院,只留下黑衣使者一脸不明所以的呆愣原地。
  越彪叹了口气,将南城楼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巨细无遗的告诉了他。黑衣使者大喜,道:“我这就去禀告司马,一定会为刁老爷报仇的。”
  说罢,转身离开,向王睿之汇报去了。
  越彪眼前浮现刘宇那面无表情的脸,心中莫名发寒:“这刘寄奴当真如此容易对付?总觉得有些邪乎啊……”
  刁逵回到内院,命人准备热水,又叫来两个俏丽的丫鬟,脱去衣服,只余下透明纱巾,轻轻帮他按摩。
  刁逵躺在澡桶内闭目养神,想着明日晚上的赌局。
  忽然,灯光微微一暗,一道黑影出现在澡房之中。
  刁逵感觉身后两双令其浑身苏爽的小手没有动作了,心中警兆一起,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眼前浑身罩在黑袍之中的高瘦人影,不由大骇,刚要叫嚷。
  黑衣人伸出手来,微微往前一探,刁逵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话便被憋进了肚子。
  “主人到了,随我来!”
  刁逵恐惧的点点头,喉咙上的绳索这才放松,他像是一条频死的鱼拼命吸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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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府中郎将府后花园,谢玄轻袍缓带,头戴金冠,正与一身团白便服的赵统说话。
  “士元,彭城危急,朝廷命我率军解其围,戴太守那里已经守了近半月,粮饷将尽,你却要我再等三天,这是何故?”
  “原因有三。”
  赵统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三个圈。
  “慕容垂、姚苌出南乡,苟池、毛当出武当,会于沔北,彭超、俱难攻淮南,这是棋劫之势,彼兵强马壮,势不可挡,以守为攻,可挫其锐气,其一也。”
  “超,虎将也。帅七万悍卒,彭城粮草不足,吾料彼远道来攻,其况亦然。速战只会对其有利,此二也。”
  “其三,坐等粮草耳!”
  谢玄摸了摸眉毛,失笑道:“说来说去,关键还在粮草。士元,看来你对这刘寄奴颇有信心啊。”
  “这小子狡如狐狸,行事决断,我想,三日之内,必会有好消息以报将军。”
  赵统话音刚落,一人来报:“报将军:三十五家士族主事逐一返家,门前的族人都散了。”
  “事成矣,将军,速速准备粮车,我想蒯恩也快到了。”
  赵统站起身来,拱手道:“统这就回建康,司徒大人还等某的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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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万九千斛?”
  谢玄吃了一惊,清癯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望着刚刚赶到北中郎将府,正一脸呆痴表情的蒯恩,笑了!
  “道恩,这小子果然有手段。”
  蒯恩露出了惭愧的表情,心中浮现出那个魁梧的身影,拱手道:“德舆大才,吾不如也。”
  “道恩不必自谦,这小子虽有些本事,但惹祸的本事也不小,你看,这些天,三十五家士族联名在本将军门前示威,要求本将军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本将军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国难之时,各士族当同心协力,恩以为大将军当奖不当罚,以塞忠义之心。”
  谢玄不置可否,命人去将刘宇、何无忌传来。
  一夜修整,刘宇精神已经恢复,一大早就去了王栩的府上,为其施针,临走时,王栩亲自把臂将刘宇送出府门,脸上担忧之色遮掩不住,“德舆,那刁逵乃一市井流氓,并不足道,但他的背后,是南郡公。虽说南郡公年纪尚小,气候未成,但此子聪慧绝世,非一般人可比,需谨慎以待。更何况刁逵别的不行,唯赌之一道,十分精通,切切不可大意。若是德舆改变主意,栩愿做个中间人,调解一番,以往恩怨,不如暂时放下,德舆意下如何?”
  刘宇好不容易撺局设计刁逵,自然不会放弃,但对王栩好意依然感激,笑道:“兄长不必担心,宇不会大意。”
  王栩点点头,虽不明白刘宇为何如此笃定,但既然他有信心,便不好再拦阻。
  “那为兄就祝德舆旗开得胜。”
  “多谢兄长,只是彭城战急,明日恐怕弟就要回营,暂不能来为兄长施针,不过只要按照弟之吩咐注意饮食,兄长之症,绝无后患。”
  王栩答应了,深深稽首,拜谢不尽。
  刘宇刚回征粮军营,何无忌正焦急万分的等他,见他回来,忙上前道:“建武将军从建康回来,已经派人召见,大哥,赶紧走吧。”
  刘宇笑道:“催粮的到了。”
  “那中午的赌约?”
  “一定要去,”刘宇马不停蹄,一拉缰绳,冷声道:“现在主动权在我的手里,好不容易有了赌本,怎可不大博一场?老子已经穷怕了!”
  何无忌忙催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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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见到谢玄了,刘宇施礼罢,抬头平视这位历史上传奇人物,心中感慨万分。
  江左高门,陈郡谢氏,在刘宇的印象中,唯三人,可称翘楚:前有东山再起,厚积薄发的谢安,中有文武双全,气度高雅的谢玄,后有文采风流,诗书双绝的谢灵运,俱为当世豪杰。
  如今,谢安掌中枢辅政,谢玄建北府军为羽翼,只等淝水之战,便可成就旷世英名,刘宇有幸,竟能参与到这段浩瀚历史当中,既觉得新奇,又感兴奋,尤其是见到谢玄,便忍不住暂时忘却上下之别,当面打量起来。
  不过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俊雅,颔下一缕黑须,目光温和清澈,身罩青色长袍,头上发髻上别着一根玉簪。
  “谢家之宝树!原来,谢玄竟是这么一个美男子。可惜了,活得不长。”
  可能是先入为主,也可能是气场相合,刘宇突然有种冲动,若是自己出手,好好调养一下谢玄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为他延寿几年。
  好一条大汉!
  一见到刘宇,谢玄莫名的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目光清澈,举手抬足之间,散发出一股既勇武又睿智的气息。谢玄眼界宽广,但所识之年轻人,还没有一人可以和此人相较。
  “德舆大胆,怎可直视将军?”
  一旁的蒯恩责怪刘宇失礼,刘宇这才把头低了下来。
  谢玄名士之风,虽为武将,却气度儒雅,虽治军威严,但在普通场合对待下属却极和善,并不介意刘宇的小小失礼。
  “无妨。这小子胆敢扣留晋陵城三十五家士族主事,筹得三十八万九千斛粮饷,区区礼数,又有何不敢?”谢玄笑道。
  示意刘宇和何无忌坐下,谢玄道:“彭城战事紧急,德舆,你这粮饷事关重大,本将拨三千士兵交予你等,务必将粮饷运至彭城,如若再次有失,三罪并罚,定斩不饶。”
  “三罪?”刘宇疑惑,问道:“敢问将军,宇三罪何来?”
  “失粮草之罪其一,扣士族主事罪二。”
  “禀将军,宇有一事启禀,望将军首肯。”
  刘宇站起身来,抱拳道。
  “何事?”
  “宇以为,粮饷应再等一日再押送。”
  一旁蒯恩顿时急了,大喝道:“德舆慎言!彭城战事紧急,戴公有令,若三日之内不至,军法从事。”
  刘宇不为所动,而是抬头看着谢玄。
  谢玄沉吟半饷,深深看了一眼刘宇,叹了口气,轻声道:“果然如此啊……”
  他缓缓站起身来,冷笑道:“德舆赌性颇重啊,你所求之事,是不是和今日中午的赌局有关啊?”
  未等刘宇回答,谢玄一拍桌子,厉色怒斥:“刘宇,竟敢拿军饷做赌注,你——好大的胆子!简直是胆大包天!三十八万斛粮饷的豪赌,你将我北府军,将我大晋将士的性命看成了赌注,简直是心狠如狼,就算你有一点小聪明,恐怕今天都留你不得了。”
  一股浓重到了极点的杀机笼罩整座大堂,蒯恩和何无忌慌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单膝跪在地上,何无忌更是背上冷汗涔涔。
  刘宇脸色丝毫不变,慢慢单膝跪地,看着谢玄,沉默不语。
  “来人!”
  谢玄大喝,哗啦哗啦,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四名黑甲武士冲进北中郎将府大厅,手执长戈,凶神恶煞站在刘宇身后,满身杀气。
  “现在,刘道成,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谢玄探出身子,语气森然的看着刘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