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再下一城

  世间之事往往如此,一个随机触发的契机,会造成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刘宇在学校的时候,特别喜欢玩多米诺骨牌游戏。多米诺骨牌是一种用木制、骨制或塑料制成的长方体骨牌。在玩时将骨牌按一定间距排列成行,轻轻碰倒第一枚骨牌,其余的骨牌就会产生连锁反应,依次倒下,与蝴蝶效应类似。
  它起源于华夏宋徽宗时期,始称“牌九”,有着上千年的历史。码牌时,骨牌会因意外一次次倒下,参与者时刻面临和经受着失败的打击。遇到挫折不气馁,不退缩,要树立信心,鼓起勇气,重新再来
  这是一个考验体力、耐力和意志力,培养智力、创造力和想象力,最大限度发扬团队协作精神的团体游戏。
  当王栩、徐灵认捐离开之后,刘宇便知道,自己这一局,赢了!
  此时众人的心理,在面对饥饿和死亡时,已经频临崩溃的边缘,刘宇表现出来的“不惜命”,强拉众人共归于尽的无赖作态,如同一片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虽然不过是三日,但对他们来说,却像是在地狱里呆了三天。剥去了尊严,拉撒全在一个密闭的房间,这对于这些养尊处优,讲究高士之风的士族子弟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刘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之后,就缺少一个契机了。也就是让这些人下来的台阶。
  没有人愿意为了区区数万斛粮饷去断送性命。但作为士族子弟,长久以来的骄傲却不容许他们低头。王栩的病,刘宇的医术给了他们机会,至于事后之事,只有等先出去,再行清算。
  对刘宇来说,把这些士族得罪干净,自然是极不划算的,经此之后,说不得自己在晋陵郡怕是寸步难行了。但好在自己救了王栩,又和徐家搭上了关系,算是意外之喜,就算以后这些人要找回场面,怕也是要掂量一二。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庾忠。
  颍川庾氏,因庾文君临朝听政以外戚身份崛起,至庾亮接替权臣王导之位,达到巅峰。素来是南奔士族之领袖,虽然目前庾氏因庾亮、庾冰、庾翼相继去世后继无人,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在士族之中,依然威望很高。
  庾忠自有其骄傲之处。
  刘宇决定再加一把火,“庾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庾忠还在思考徐灵临走时说的话,内心坚固的堤坝其实已经慢慢松动,只是固有的骄傲,让他仍没有做最后的决定。
  王栩、徐灵各有所得,庾家呢?莫非只能从众,这样的屈服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这时刘宇的话落在耳朵里,就仿佛是仙音般入耳,庾忠心中松了口气,又有些期待。
  “嗯,德舆请!”
  庾忠矜持的随着刘宇走到一隅,席地而坐,看着刘宇,不知其有何说法。
  “庾公,适才你所言,庾氏拥有良田千亩,却荒废许多,不知因何缘故?”
  庾忠不知刘宇为何关心这个,不过还是耐心回答:“自永嘉南奔之后,人口流失,目前所载户籍已不足三分之一。士族虽然占有良田,却缺少人力,大片田地荒芜。”
  “连年征战,百姓不得休养生息,纵有良田千亩却无人力可用,眼下佃户多为农妇老朽,甚至就连垂髫童子都上田垄,何其痛哉?不怕德舆笑话,虽说之前确有为难你之意,但我等所言,并非句句虚妄,实有难处。”
  “天下纷纷扰扰,战乱不息,不知何时方有平息之日?”
  刘宇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目前,江南之地种植的应该多是香粳、麦、粟(小米)、菽(豆)等农作物吧?”
  庾忠不知道什么是“农作物”,但作为主事,香粳、麦、粟、菽还是知道的,点头称是。
  刘宇叹了口气,香粳是水稻的前身,目前是南方主要种植的农作物,但麦、粟等原本都是北方农作物,在南方水土条件下,便可想而知了。
  “哎,占城稻是什么时候引进的?”
  刘宇苦恼的想了想,但自己毕竟不是农业大学毕业的,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他依稀记得,这占城稻是从越南那边的农作物,好像是宋元时期引进的,那可是好东西啊,适合南方水土,而且产量足,周期短,是绝佳的农作物。
  至于杂交水稻,在这个时代说这个,就是个笑话。
  刘宇下定决心,以后自己得掌一方,一定要派人去越南那里看看,是否能提前引进占城稻,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不愁粮食了。
  “庾公,我有一物,可助庾氏拓荒数倍,却无须更多人力,不知价值几许?”
  庾忠瞪大眼睛,遽然起身,一把抓住刘宇的手臂,语气颤抖问道:“德舆,不可妄言相欺?”
  刘宇笑了,站起身来,示意庾忠稍待,从书记官处拿来准备好的纸笔,铺在桌案上,埋头画了起来。
  庾忠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竟有一种焦急至无法安坐的情绪。
  明明只有片刻时间,他却度日如年。大厅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都好奇的抻着脖子看着这里。
  刁逵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凑过来,心里不停的念叨:王睿之啊王睿之,莫非你死了吗,为什么还不来救我?再等下去,这刘宇可就得偿所愿,你我谋划一场,尽皆化作流水了。
  终于收笔,刘宇吹干了墨迹,满意的看了看纸上的图案,心道还好这些工具的图形自己记得牢靠,应该没有什么纰漏。
  来到庾忠面前,席地而坐,将纸递给了庾忠。
  庾忠颤抖的接过纸张,看了半天,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心中激动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疑惑的问道:“此非耒耜乎?”
  耒耜,就是犁。这是一种农耕工具,耒是一根尖头木棍加上一段短横梁。使用时把尖头插入土壤,然后用脚踩横梁使木棍深入,然后翻出。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耕作农具而已。
  “庾公,你再仔细看看!”
  庾忠再拿来,仔细看了看,依然不得要领,迟疑道:“横看竖看,还是耒耜,只不过,似乎好看了些。”
  刘宇失笑,这庾忠虽然不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子弟,但毕竟非精通农桑的专业人士,若是贾思勰在此,恐怕便会欣喜若狂吧。
  刘宇接过图纸,笑道:“庾公,此图纸,价值万金都不止,若是庾公信我,可按图纸制作。用此犁拓荒耕种,事半功倍。”
  庾忠失望之色渐渐消失,表情凝重的再问:“德舆,你确定,这东西真能……”
  刘宇也收起了笑容,认真道:“此乃宇进身之阶,绝无妄言。”
  开玩笑,这可是曲辕犁!虽然只是在长直辕犁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变,但其意义,可说是划时代的。正是因为这个农具的产生,唐朝的国力至少上了几个等级,在农耕时代,这是不亚于四大发明的技术革新。
  汉代耕犁已基本定形,但汉代的犁是长直辕犁,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不高。数百年后,在唐代江东之地,曲辕犁问世,它的出现标志着古代中国耕作农具成熟。其后直至明清,都未作改变,可见其强大之处。
  曲辕犁的优点是操作时犁身可以摆动,富有机动性,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利于回旋,适宜了江南地区水田面积小的特点,因此短曲辕犁最早出现于江东地区。
  东晋偏安,这就是江东之地啊。再没有比曲辕犁更合适的农耕工具了。
  “好,”庾忠一拍膝盖,站起身来,冲着刘宇深深下拜,道:“在下这就去筹粮,认捐十万斛。”
  刘宇也站起身来,拱手下拜:“有劳庾公!”
  庾忠脸色泛红,接过图纸,轻声道:“德舆放心,此图纸必不外传。”
  刘宇洒然一笑,道:“此乃利国利民之大事,宇怎敢私藏?庾氏二老爷庄公掌管司农之业,宇便会想借公之手,呈现给陛下。此功,非我刘宇一人能贪耳。”
  庾忠动容,在这一刻,他才真正了解到刘宇的胸怀,若是这曲辕犁真有奇效,那就是一场泼天的功劳,就算刘宇出身寒门,那也可凭此鲤鱼化龙,一飞冲天。
  但照他的意思,却是愿意与庾氏分功,其胸襟之宽广,亘古罕闻。
  “德舆,怎可如此?”
  刘宇笑道:“公不闻,‘人微言轻,怀璧其祸’的道理吗?宇无根无基,有此泼天功劳,徒遭人忌惮罢了!”
  庾忠无语,只得再次下拜,感激不尽。
  “公可将图纸,带与庄公,相信他会安排妥当。”刘宇叮嘱。
  庾忠深知事关重大,小心翼翼将图纸贴身藏好,警惕的看了看仍在抻着脖子看这厢的众人,顿时感觉谁都是贼眉鼠眼的,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回到大厅,庾忠立即大声宣布:庾氏认捐十万斛,即刻筹集粮食。
  话语刚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庾忠抽了什么风,竟然态度发生了360度的逆转。
  “庾公,这是为何啊?”有人大声质问。
  “是啊,莫非庾公受人胁迫吗?”刁逵再也忍不住,大声问道。
  不过是半天时间,王栩、徐灵、庾忠三人倒戈,不仅与刘宇化解干戈,甚至似乎还化敌为友,这让刁逵心丧若死。
  半天时间,刘宇就筹集到了十八万斛粮食,情势发生了惊人逆转,刁逵精心铸就的堤坝,一溃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