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请君入瓮
“不过,我一把老骨头,还是帮不了你啊。”
刘宇险些泪流满面,一半是被自己感动的,一半是被眼前这老狐狸给气的。
不过赵统还有些良心,“慷慨”的说道:“不过冲着德舆贤侄的这番话,本太守可以将几位家主约出来谈一谈,至于如何‘劝服’他们,就不是老夫能解决的了,德舆,到时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刘宇心头稍安,面上却故作难色,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爬,换了称呼,恳切的请求道:“伯父德高望重,宇还请伯父帮忙劝说一二。”
赵统面皮抽动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皮之厚,摇头道:“我虽为晋陵郡太守,却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已,要人没人要地没地,这里,是北府军和这些士族说了算。”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了,刘宇只得不再言语,两人再次“亲密”的聊了一会,赵统这才亲送刘宇离开。
看着刘宇和何无忌的身影隐入黑暗之中,赵统含笑的脸慢慢敛去笑容。
一个身影倏忽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人就是被王谧夸上天的刘德舆?”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磁性,非常好听。
“我看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
赵统摇摇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此人老辣异常,能屈能伸,谋定而后动,不可小觑。其智慧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是一头小狐狸。”
身影嘿嘿一笑,恭维道:“再是小狐狸,也斗不过士元你这头老狐狸啊。”
“黎昌兄,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哪里比得上这些年轻人朝气蓬勃,”
“就凭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寒门孺子,想要从这些士族手中抠出二十万斛粮饷,士元兄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且看看吧,若是此人能旁人所不能之事,那王谧之言,倒是言之凿凿了,呵呵……”
赵统背负双手,回转太守府。
那身影默立片刻,随即失笑自语:“还是太年轻了,嘿嘿,年轻真是好啊……”
说话间,身影慢慢隐于黑暗中,只余下府门两盏灯笼随着晚风微微摇晃。
——————分割线——————
晋陵郡南区,拥挤住着两千余户百姓,市厘繁荣,这里是晋陵郡城最热闹的所在。
酒楼、茶馆、伎馆、乐坊、赌坊……应有尽有。军镇之中三教九流尽皆聚居于此,鱼龙混杂,极为混乱。
城南区纵横十六条街道,掌握在刁、庾、徐、陈、王五大士族手中。而势力最大的刁家,就位于城南武定巷。
刁府拥地百亩,两座白玉狮子镇在府门口,朱红大门上密密麻麻的铜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亥时三刻,一个身影避开巡逻,悄悄来到府门口。
不一会儿,刁府侧门打开,那人侧身进了府,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刁府内院竹贤厅,刚刚服食完五石散的刁逵被两名美姬搀扶着,晃晃悠悠的从内室走出来。
一名黑衣人正跪坐相待。
“见过刁功曹!”
黑衣人掩藏住眼中的轻蔑,向刁逵低首行礼。
刁逵今年三十六岁,身材高大,但因纵情酒色,加之长年服食五石散,身体几乎被掏空,脸色灰暗,目光浑浊,此刻已经有些迷糊。
“免礼……嗯……不知司马遣尔来何事?”
黑衣人皱眉,缓声道:“刁功曹,此事紧急,不如先洗漱一番……”
“汝量我不醒乎?”
刁逵一把推开美姬,踉跄跪坐在主位之上,大声道:“王睿之有何事,尽管讲来。”
“司马让我问功曹,不知君还惦念臧美人乎?”
刁逵徒然一惊,迷糊的脑子已清醒,浑浊的目光透出厉色。
“王睿之何意?”
看到刁逵反应,黑衣人满意笑道:“司马特遣属下告知功曹,刘寄奴小儿命不久矣。”
刁逵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急忙挥手让美姬和下人出去,凑了上前,问:“兄长莫非已经得手?”
“尚未。”
“那从何说起?”
刁逵又泄了气,自从上次他遣越彪去强抢美人失败之后,越彪回来,将刘宇形容成一头凶猛无比的猛兽,可把他吓坏了。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己和刘寄奴算是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当初赌场之事也是自己设计,想要坏了他的性命,当时他可是明明让人查看过,这小子已经断了气的,结果如今死而复生,这段时间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总是做梦梦见自己满身鲜血,死在了刘蛮子的手中。
如此折磨了几日,后来他听闻刘蛮子从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但又害怕刘宇自此平步青云,日后找自己算账,便派人联系了曾有数面之交的行军司马王睿之,送了不少礼物,想要买通他寻个由头,结果了刘宇的性命,再将那绝色美人抢进府中。
如此,他的心气才能顺,方得圆满。
没想到,此事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黑衣人便将刘宇丢失粮草,在军中立下军令状,欲在十日内筹集二十万斛粮饷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刁逵。
“……虽说这件事绝无成功可能,但司马还是有些担心。这刘寄奴素有机智,并非等闲之人……司马大人猜测他绝不敢再向百姓征粮,那样一定会引起民变,故此他只能向你们这些士族大户征收粮饷……若想除掉此人,须得你出面串联……决不能让他逃过此番……”
黑衣人凑在刁逵耳边轻语,晚风轻轻穿堂而过,声音若隐若传,片刻之间,又随风飘散。
刁逵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有王司马预先统筹,此次定让他空手而回。等十天后,我看这蛮子如何能逃过阎罗一刀?”
两人相视而笑。
——————分割线——————
酷日高悬,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刘宇穿戴短衣便服,手里摇着羽扇,站在南城城楼,看着城楼下,一辆辆朴素马车缓缓而来。
他的身后站着身材高大,一身轻袍的何无忌和四名身穿皮甲的北府军士。
“来了多少人?”
“只有十二人。”何无忌算了算,回答道。
刘宇冷冷一笑,回头对何无忌寒声道:“无忌,既然这些人都接了太守大人的帖子,如今又以各种理由缺席,这是怠慢国事,罪不可赦,你带兵把他们一一‘请’过来!”
何无忌脸色兴奋起来,拱手大声道:“好嘞,大哥!”
“记住,态度要好些。但若有胆敢阻拦者,一律重惩。国之大事,不可怠慢!”
“诺!”
何无忌记下了来人,随即带着两名军士下楼去了。
“走吧,去会一会这些人上之人!”
刘宇揉了揉脸,随即摆出一副自认为温和的微笑,问身边的两名亲兵:“这样笑,还算是彬彬有礼吧?”
两名亲兵突然感觉有股凉气,迎面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心里却嘀咕:
大人这么笑,好渗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