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歃血结义

  寅时一刻,距离彭城仅仅八十余里的牢头山下一片红光,火光映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十万斛粮草在火光中被烧得哔啵作响,渐渐化为灰烬,刘宇的心慢慢冷了下来,像是浸在冷水中。
  鲜血从他的脸上慢慢滴落下来,似一条条蚯蚓,狰狞蜿蜒着,他的目光血红,瞳孔旁血丝仿佛天际的微小闪电,深邃渗人。
  他驱马来到何无忌面前,士兵们让开盾阵,将其让了进去。
  “将军,伤的如何?”
  “不妨事!”
  何无忌俊秀脸上满是血迹,但笑容仍干净,一把抓住刘宇的单手,借力慢慢站了起来,目光看着前方排列整齐的黑衣人。
  “是秦军!”
  刘宇一凛,虽然有所猜测,但落到实处,心头反而松了。
  “粮饷是我让人烧的,不能让粮饷落在秦军手里,他们劳师远征,缺的就是粮饷,这些人敢孤军深入,看来是狗急跳墙了。”
  不愧是刘牢之的外甥,果然一言中的,做事也干脆。
  为首的黑衣人没有蒙着面,浓浓的眉毛,三角眼睛,一部浓密的胡须,宽厚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气势沉重。
  “好一条汉子,本将梁成,汝何人?”
  “北府军参军刘宇!”
  “刘宇?”
  梁成皱眉,他并未听过这个名字,眼见偷营成功,但粮草却被何无忌先行烧毁,心中甚是窝火。此时已经萌生退意,毕竟现下还仍处晋地,若是等到晋国援军来到,恐怕自己就走不掉了。
  但眼见刘宇勇猛,梁成自恃武力,心中瘙痒难耐,有心和他较量一番。
  “刘宇,素闻北府军战力绝伦,今日一见,实在是徒有虚名,本将不过区区百人,却杀得你们数千人兔走豕奔,看来晋国天下迟早要亡,刘宇,我看你年纪轻轻,却颇有勇武,不如追随本将,投靠明主,也胜过等死耳。”
  左右黑衣人尽皆嗤笑。
  何无忌钢牙咬碎,欲提枪再战,刘宇拦住了他,低声道:“让我去战他!将军收拢残兵,稍后待我建功,你率兵在后冲杀,记住要多多斩杀,不得让他们带走尸体,这是你我保命关键,切记!”
  何无忌会意,忙点头答应。
  “既欲战,便来战!”
  刘宇长啸一声,翻身上马,一提哨棒,奔出本阵,朝着梁成猛冲而来。
  “待我们激战正酣,你射他一箭,尽量勿伤其性命!”
  梁成亦低声嘱咐了身边人,拍马迎上。
  他的武器是一柄开山斧,重六十二斤,舞动起来犹如风车,臂力冠绝秦军,除了秦天王苻坚座下虎贲中郎将张蚝,少有人是他对手,只见他挥动开山斧,朝着刘宇头顶劈落,猛烈的风声几乎将刘宇的铁盔吹走。
  刘宇脸色凝重,不敢硬接,口中发出呔的一声,以哨棒作枪,运用太极“卸”字诀,贴着梁成的斧柄一划,梁成的斧势不由自主的变换了方向,从刘宇的脸庞擦了过去。
  轰隆!
  开山斧狠狠掼在地上,地面似乎都颤了几颤,被砸出了一个足有半米深的大坑。
  刘宇双手一抖,哨棒化为幻影,朝着梁成的脑袋点了几下,风声消隐,杀机暗藏。
  梁成哇哇暴叫,不敢怠慢,偏过脑袋,险险躲过,却被哨棒打在肩头内甲上,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肩头剧痛,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什么妖法?”
  不过两三个回合,梁成心里大骇,他从未接触过这般诡异的棒法,软绵绵的哨棒在刘宇的手中,竟像是有魔法一般,竟能随意挑动自己沉重的兵器,而且内甲也挡不住那穿透的劲力。
  刘宇冷笑一声,手臂挥舞,一条哨棒棒影闪烁,将梁成四面围着,或抽、或点、或劈、或挑、或刺、或崩……不一会儿,梁成背上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小子邪门!”
  梁成不敢再斗,遮挡了片刻,施了一个虚招,倒曳兵器就走,刘宇大吼哪里走,追上前去。
  何无忌观战,眼见刘宇将胜,便要带兵冲杀过去,忽然暼眼间,看到对面一名黑衣人弯弓瞄准追着梁成而来的刘宇,不由得目呲欲裂,大喊一声:“小心!”
  嗖!
  羽檄穿空,一道白光正正射在奔行的刘宇身上。
  “啊!”
  一声惨叫,刘宇翻身坠马,仆伏在地,一动不动。
  梁成大喜,拨转坐骑,来到刘宇身边,哈哈大笑道:“竖子安敢猖狂?”
  正要弯腰用斧柄将其挑起察看死活,原本仆伏在地的刘宇突然暴起,一棒狠狠朝着梁成头顶劈去。
  梁成毕竟是西秦数一数二的猛将,征战沙场多年,反应迅速,拼命弓起身躯,避开了头顶要害,被一棒狠狠抽在后背,直接将他抽翻马下。
  梁成人在空中,口中已经鲜血狂喷。
  “速救将军!”
  悲喜逆转太快,梁成的下属刚刚露出欣喜之色,转眼间骤生变数,顿时大惊失色,涌上前来,拼命阻挡势如疯虎的刘宇。
  但这边厢,何无忌已经聚拢了残兵,朝着黑衣人猛冲而来,一下子将其阵势冲垮。
  情势混乱,喊杀声震天,刘宇、何无忌带领着残兵,趁着对方主将重伤,终于挽回颓势,将这群黑衣精锐冲垮,但仍未能将梁成留下,实在是双方士兵素质差的太远。
  追击数里,黑衣人最终留下了五十余具尸体,抢走了重伤的梁成。
  回到营寨,何无忌看着满地的尸体,被焚毁的粮草,不由得仰天长叹。
  刘宇让人将黑衣人尸体一一丢在剩余的马车之上,拿着一块令牌,给何无忌看:“将军,这些人果然来头不小,你看!”
  “大秦前锋营?”
  何无忌十分惊讶,继而又兴奋起来,高兴道:“德舆,你是说,咱们仅仅凭借这些新兵,就打败了一百人队的西秦前锋营的精锐?”
  “没错!”
  刘宇点头,“这一次失去粮饷,你我罪责难逃,但斩杀西秦前锋营五十三人,重伤前锋营大将梁成的功劳也不小,或许能够以功抵过。”
  “难怪你一定要抢回这些尸体。”
  刘宇苦笑,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气道:“没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就弄成这番模样,还不知道会接受什么处罚呢,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何无忌将银枪插在一旁,也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别担心,这一次可能咱们还有功劳,毕竟那是前锋营,被你打伤的,是前锋营的主将。”
  刘宇摇了摇头,并不如何无忌那么乐观。
  何无忌突然站起身来,脸色肃然对刘宇恭敬稽首,拜倒在地。
  “无忌年少狂悖,先前对兄长多有冒犯,感谢兄长救命之恩,请受无忌一拜!”
  刘宇慌忙扶起他,诚恳说道:“将军,我们乃是战友,是同袍,此是宇分内之事,何必言谢?”
  “若是德舆瞧得起我,以后就不要叫我将军,称呼我无忌即可!”
  何无忌认真的看着刘宇,说道:“兄长,无忌还有一个请求,不知是否冒昧?”
  “无忌请说!”
  “兄长乃人中龙凤,无忌不才,欲与兄长结拜为异姓兄弟,今后福祸与共,生死相依,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刘宇大笑,抓住何无忌的手,道:“故所愿也,不敢请耳。”
  二人当即撮土为香,歃血为盟,对着天地结拜为兄弟。
  论及年龄,刘宇稍长故为兄,何无忌为弟。
  磕了头,两人把臂起身,相视而笑,兄弟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