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门第之分

  西峪村,入夜。
  日子平静下来,但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浮动。对于刘宇,村里的人都多了几分尊敬和畏惧,也少了几分亲近和随意,即使是对萧文寿和臧爱亲,村里的人也都客气了不少。
  这一切都缘于刘宇的那一战。
  对小小的西峪村来说,远在京口镇地头上都能算是地痞恶霸的越彪,那就是一条恶龙,谁得罪了他,那肯定只有家破人亡一条路而已,但是,但是刘宇却打跑了他,救下了妻子,而且那天宛如神迹的掌推奔马一幕,已经被亲眼目睹的村民们加以神话和渲染,成为了刘宇头顶上硕大的光环,令人不敢直视。
  月夜,乌云烘月,倍觉凉意。
  臧爱亲收拾好丈夫的包裹,推开门,正看到丈夫正在院子里面练拳,依然是那种软绵绵看起来极为飘逸好看的拳法。
  丈夫曾说,当初那一掌推倒奔马的功夫就是这种软绵绵的拳法,不过臧爱亲怎么都无法将这样的拳法与当初那震撼人心的双掌联系起来,只能把这归功于丈夫的英明神武。
  “亲爱的,夜里凉,何不多穿些出来?”
  刘宇停下来,回头报以微笑。
  臧爱亲俏脸红了,嗔道:“夫君……别这么叫妾身好么?实在难为情。”
  “你叫爱亲,又是我刘宇挚爱,为啥不能叫亲爱的?”
  刘宇笑了。
  “明天夫君就要走了,妾……妾有些不快活。”
  一向情感内敛的臧爱亲眼圈有些红了,仰着白皙的脸庞看着丈夫,一些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宣之于口。
  刘宇一把搂抱着妻子,叹了口气道:“这世间,强权就是公理,若是不能出人头地,又怎能守得住我们这一方小小净土?亲爱的,你看天上月亮,记住,以后想我了,就看看天上,这个月亮是咱们共有的。”
  刘宇指着天上的白玉盘,低声吟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臧爱亲娇躯微微颤抖,螓首靠在丈夫宽阔的胸膛,声音呢喃:“好美,夫君,这曲歌赋是给妾的吗?”
  刘宇没有说话,这个时代还没有词这种文学样式,不过眼前的此情此景,倒还真没有什么诗比这首更契合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月色如水,如银光,如一片柔网,将男人和女人网在其中,深溺不能自拔。
  “德舆,妾想要个孩子!”
  良久,臧爱亲脸色嫣红,凑在刘宇耳朵边轻语。
  刘宇心头微荡,低下头,看着妻子那如水的眸光,低下头噙/住了她微凉的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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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天气渐渐变得炎热,骄阳高高挂在天空,炙烤着芸芸众生。
  曲阿县位于晋陵郡城北,是北府军白虎营军营所在。五月的时候,八千民夫已经到位,将这座小小的县城拥挤的严严实实,无数粮饷物资从各地运送过来,给炎热的天气更添了几分燥意。
  但县里的百姓都已经感觉到战争的乌云已经渐渐逼近。
  炎热过后,随即而来的怕就是疾风暴雨的降临吧。
  白虎营的募兵工作已经进行了不少时间,新兵营已经挤满了近三千新兵,每日的操练之声响彻云霄,雄浑激亢。
  新兵的招募工作仍在继续,招募区分为三大块,位于北门的招募处是面向流民及平民,而靠近白虎营新兵营的南边,则是应对下三品士族,一般的士族子弟无须经过平民的种种严苛考察选拔,一入新兵营则大都担任伍长、十夫长之类的下级士官。
  至于东边的募兵处招募的则是上品士族,两个月来应募之人亦不过寥寥数人。
  东晋王朝实行九品中正制,又称“九品官人法”,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朝廷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流亡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确定一个人才的重要性,分三个方面:家世、行状(品行)和定品。定品原则上依据的是行状,家世只作参考。但东晋则完全以家世来定品级。出身寒门者行状评语再高也只能定在下品;出身豪门者行状不佳亦能位列上品。
  这便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局面的由来。
  真正属于上三品士族的子弟极少前来应募,就如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兰陵萧氏的杰出子弟,自有其晋升之路,若要上位,平步可青云,何须借这条狭窄之路?如当今北府军的统帅,北府中郎将、建武将军谢玄,因出身陈郡谢氏,应朝廷征辟而出仕,甫一出仕,便担起重任,出掌兵权,成为谢氏家族中流砥柱。
  但今日却有一人径自来到东边的募兵处,递上了应募文书。
  招募处坐镇的是行军司马王睿之,他接过文书,抬起头来一看,心中一跳,顿时感觉到一丝压迫力。
  眼前是一条魁梧大汉,足足有七尺六寸(接近一米九),脸如圆盘,剑眉深目,顾盼之间,目光炯炯,令人不敢轻视。
  虽见这条大汉身着布衣,脚踏草鞋,出身琅琊王氏的王睿之却丝毫不敢轻忽怠慢,站起身来,肃然朝着来人下拜稽首,然后缓缓坐下。
  大汉亦稽首回礼,泰然自若的接受四周兵士好奇的目光洗礼。
  “沛郡刘氏?”
  王睿之疑惑,他可不曾听过这个士族,他再次仔细打量刘宇,脸色严肃起来。
  “刘宇,尔虽属汉楚元王后裔,然按九品制,刘氏算不得上三品,不过是下三品士族,你应该去南边招募处。”
  刘宇笑了,拱了拱手,依然泰然自若道:“司马所言不错,然宇乃大汉皇族之后,虽现下落魄,但先祖之名却不敢忘。今日募兵乃是为朝廷驱除外患异族,应不以门第为限。今日来此,某就是想问一问,军中亦要分九品乎?”
  “大胆!”
  王睿之勃然色变,一拍桌子,大声怒斥:“九品官人法乃我朝立朝之本,你一介小小寒门士族,也敢妄自揣测,左右,给我叉出去。”
  两名军士涌上前来,一左一右抓住刘宇的手臂,要将其拖将出去,但刘宇的双脚就像是钉在了地上。
  两名军士脸涨的通红,心中骇异这大汉好生大力,刘宇脸露微笑,肩头微微一震,两名军士立即感觉像是双手握住了一团电流,浑身酥麻,不由自主的蹬蹬蹬退出了五六步,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这是什么邪法?
  “历来清明盛世,尽皆以‘不屠戮铮臣,不因言获罪’为圭臬,莫非,某一句铮言,司马竟要因此加罪吗?”
  刘宇嗔目喝道,声音如洪钟,将军营之内的人尽皆惊动。
  王睿之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刘宇说不出话来。
  这时,白虎营中心牛皮大帐帘门一翻,两人联袂出来。
  “好一句‘不屠戮铮臣,不因言获罪’,若真有此盛世,这天下百姓,也不至受这数百年的吊悬之苦了。”
  右边文士高冠轻袍,长须剑眉,面容清隽,透出一股飘然出尘之气。只是脸色有些蜡黄,身形太过消瘦。
  另一人则是武将装扮,金盔银甲,面上罩者一张厉鬼面具,十分狰狞可怖。
  说话的是高冠文士,他目光落在刘宇的身上,竟然让刘宇生出了一种心思无所遁形的惧意。可偏偏目光却甚是柔和。
  刘宇眼神习惯性的眯起,浑身透出一股犀利之气,仿佛一把绝世利剑即将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