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妖星降世

  大晋太元五年,仲春.
  夜幕笼罩下的建康城,星星点点的灯光与苍穹星光相互辉映,仿佛一面镜子,映照着天下苍生。
  建康城的北面是白石垒,距离宣武城和南琅邪郡城各有三十里,呈犄角之势。
  钦天监监首顾恺之摸着冰凉的白石垒观星台的石墙,仰望星空。
  突然,一颗星辰划过天宇,赤色的光芒如同一条尾巴,划过北斗七宿,漫天星象徒然大变,天地间,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压抑沉重仿佛泰山一般,压在了顾恺之的心头。
  “祸事,祸事了!”
  顾恺之身边的观星官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看着顶头上司,浑没有了平时的恭敬。
  “荧惑犯紫薇,天地起兵危,三垣侵杀机,北斗自藏催。监首,此天象近五百年来都不曾有过……”
  顾恺之灰白的眉毛急速挑动,手掌微微有些颤抖,喃喃道:“是啊,上一次出现,还是在春秋年间,数百年的纷乱啊……斗为帝车,运于中央。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侯,皆系于斗,北斗大乱,天地翻覆啊!”
  “妖星临世,天下大乱!”
  面对紊乱天象,顾恺之脸色严肃,回到官署,急速写了一篇奏牍,命观星官快马加鞭送回建康。
  送走奏牍,顾恺之颓然坐倒,这位号称“画绝、才绝、痴绝”的钦天监监首嘴中兀自念叨:“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明日,孝武皇帝司马曜于元庆宫发中旨,大赦天下,制曰:“……妖星骤临,天象翻覆,荧惑犯宫,北斗催藏……朕自登极,克己明孝,谨守古礼,徭赋益重,今天象示警,罪在朕躬,请罪于天,放赦天下,以彰昊天之德……”
  天南四州,同颂天恩。
  京口镇,一颗赤红妖星扶摇落下,一道恢弘光芒,落在了京口镇西峪口西峪山脚。
  红光耀天,骤亮即隐。
  隐约间,一个破破烂烂的身躯若隐若现……
  辛巳岁春,前秦建元十九年,距离前秦宰相王猛去世已历6年。前秦皇帝苻坚任命刘卫辰为匈奴部西单于,督率统领河西的各部族,驻扎在代来城,稳定北狄匈奴部。
  命大将军慕容垂率三万铁骑,兵发襄阳。
  居一月,苻坚命大将彭超率军六万攻打后晋彭城,江南之地,战火再度燃起。
  春意降临大地,战争乌云却笼罩在江南之地。
  后晋太元五年,京口镇,北中郎将府。
  建武将军谢玄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看着眼前的军报。
  谢玄今年不过37岁,但鬓角已然花白,千头万绪的军政让他疲惫不堪,当年被誉为陈郡谢氏家族的“芝兰玉树”的最杰出子弟,都已快忘记了自己曾经寄情于山水的志向。
  “诸位,说说吧,我们怎么应对?”
  “将军,苻坚这一次来势汹汹啊!”
  白虎议事堂下,一位脸容方/毅的将军忧心忡忡道:“数年间,襄阳、盱眙先后陷落,苻坚的野心越来越大,这一次,彭城告急,此战绝不容有失,大将军,卑下愿领一支先锋,前往彭城救援。”
  谢玄凝目视之,乃彭城内史何谦。
  “廷益,杀鸡焉用牛刀?”
  又有一将起身请战,赤甲红袍,面色紫赤,胡须与双目生得奇异,胡须似钢针般根根直立,而双目竟隐隐透出一股赤红之色,令人不寒而栗。站起身来近丈,体型彪悍之极,声音有如洪钟。
  “让我去吧,赤龙营已经操练许久,正是需要见见血了。”
  说话的是北府赤龙营主将,北中郎府参军刘牢之。
  “道坚,你赤龙营是我北府主力,怎可轻动?”
  紫赤脸大汉身边一名脸色白皙的银甲将军笑道:“我玄武营善守,大将军还是让末将去吧。”
  “诸葛,莫非你要与某争?莫忘了,上次军演你们玄武营可是某手下败将。”
  银甲将军诸葛侃脸色一变,握紧拳头恨声道:“不过是一时疏忽,要不然,咱们再比比?”
  “比就比,谁怕谁?”
  刘牢之大怒,撸起胳膊,嗔目道。
  “都住嘴!”
  谢玄一拍桌子,众将都安静下来。刘牢之等依然气呼呼的,像斗鸡一般怒视对方。
  “斗志可嘉,但不可有轻敌之心。”
  谢玄轻袍缓带,站起身来,目视何谦,“廷益,你为彭城内史,虽说一直驻守京口练兵北府,但彭城之战,乃属你分内之事,今命你先率兵三万,驻兵淮水、泗水河畔,与彭城呈犄角之势,先按兵不动,以待本将军之命。”
  “诺。”
  接过将令,何谦得意的目光扫过众将,大踏步离开白虎堂。
  “高衡何在?”
  “末将在!”
  一名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黑脸将军起身应道。
  “命你先行组织民夫,人数三到五万间,本将料定朝廷诏令即刻就到,未雨绸缪未为晚也。”
  “诺!”
  “刘牢之、诸葛侃、刘轨何在?”
  “末将在!”
  “赤龙营赴宜都,玄武营赴弋阳,朱雀营赴南郡,即刻开拔,务要在一个月之内抵达,违者以军法处置。”
  “诺!”
  三人接令而去。白虎堂便只剩下五六人。谢玄看着躬身站在一旁年不过弱冠的少年小将,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将令。
  “孙无终、田洛何在?”
  “末将在!”
  孙无终、田洛惊喜交集,想不到竟然自己也有差事,喜出望外。
  “很快,就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本将命尔等于京口、东莞两地再次招募六千到一万府军,望尔等不致令吾失望。”
  孙无终、田洛收起了喜色,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孙无终抱拳禀告:“禀大将军:眼下,京口、弋阳、南郡、广平几乎已无可征之兵……北府乃精锐之师,我等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就放松要求,”
  谢玄细长的丹凤眼一眯,大声喝道:“征兵,兵源是问题,然却非根本问题!练兵练兵,重在一个练字,我北府军草创不久,一场大战下来,活着的,便是百战之士,善战之兵。尔等尚不明乎?”
  “诺!”
  孙无终、田洛接令,慢慢退下。
  谢玄缓步来到白虎堂外,负手看着远处星空,叹了口气,喃喃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顾恺之呀顾恺之,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微风吹拂在他清隽俊秀的面庞上,掩住了那一丝焦急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