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潜龙勿用 第九十章 矿难(七)

  “别动!大家都把灯灭了!”林子渊见皮子二人身上沾满了亮亮的东西,像着火了一般,就让大家灭了灯。
  没了灯光,那些亮亮的东西更显眼了,刚才没有太在意,现在一看,还有不少那!飘在水面上像火,遇水也不熄灭,很是奇怪,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鬼火!有鬼啊!地府的恶鬼索命来了!”有人惊恐的大喊,众人一下子慌乱起来了。
  “别瞎嚷嚷!哪有什么鬼!再胡说,我可要动枪啦!”林子渊大吼,安抚众人的情绪。
  “皮子,你和这位矿工大哥打头,咱走这条道,跟着这些亮光走,别害怕,快走!”此时水已经齐腰深了,水里的火光顺着水流,都向另一条巷道飘去,林子渊安排大家跟上去。
  “林…老大,这不行吧?真的是鬼火!我们这的人,在白骨塔、大坟子那边经常见。这是鬼引路啊,我们跟着走,那不一直走到鬼门关去了?”
  郭大海靠了过来,哆嗦着问林子渊。他是越走心里越没底。众人也听到了他的话,更加迟疑起来,走的更慢了!李淑贤紧紧地靠在林子渊怀里,她不怕死,却很有些怕鬼,现在的人都相信这个。
  “是,这是从死人骨头里渗出来的,却不是什么鬼火!大家伙好好的想想,这些在井下遇难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和你们一样的矿工那!都是受苦受难的兄弟,活着的时候一起吃苦受累,死了还能害大家不成?
  我觉得出来,这是他们不忍见我们也惨死在这黑窟窿里,正给我们找活路那!快走,快走!等会,咱身后的那条巷道灌满了,就轮到我们倒霉啦!水说不定一下子就会没顶…”
  大家信了林子渊的话,赶紧加快速度。前面探路的两个人也回来了,也说前面可以走,他俩也没有扔下众人独自逃命去。那还等什么,赶紧的走啊!
  没想到,水深了,众人觉得身子更加的轻便,大家伙还连在一起那,只要有前面力气大的矿工拽着,那些伤员可以很轻松的往前面漂,整个队伍快了许多。
  还真让林子渊说准了,水涨的突然快了起来,一会的功夫都到大家的脖子了。有些个子矮的,现在脚都碰不到地面。
  幸好大家都会水,唯一不会水的李淑贤,林子渊在抱着她,按照林子渊的指点,胳膊如何划水,腿脚如何动作,时间长了,李淑贤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后来她给大家说起,她会游水,是跟着她的男人在煤井底下学会的。这话听了怪异之余,又让人感到心酸和心疼。
  巷道里的水距顶部只有人头高了!大家呼吸有些困难,开始没命的喘气。好在前面的人终于遇到了上山,爬出了水面,然后一个个的把身后的人向外拉。
  待最后一个人离开水面,只过了一会,身后咕噜咕噜的冒了几个大泡,整条巷道都被水淹上了,真险哪!大家暗自庆幸。
  “快走,快走!咱一刻也不能停!水马上就要上来啦!”哪敢停啊,又开始跟水神老爷挣命。
  “哥!这边有好多岔道,你看该怎么走?”前面的皮子大声的招呼。
  林子渊赶到前面一看,顿时也傻了眼,四通八达的,该选哪一条那?伸出手指蘸了些口水,试试空气的流向,不管用啊!四周本来就湿乎乎的,加上自己心里焦急,那还有心思仔细地去分辨?
  “以前有没有人走过这里?”林子渊焦急的大声问。
  “林先生,这里应该是早年间的旧巷道,早就不用了,俺们都没走过啊!”资格最老的矿工发话了,那就是没人走了。
  “那我们就继续跟着火光走!”
  众人停下来找路,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磷光却没有停,仿佛有灵性一般,飘向了各个岔路口,走了一段又折返了回来,最后汇成了一道光流,顺着一条不起眼的巷道向前飘走了。要让大家选择,还真不会选这条路。
  “就从这里走,快!”水已经跟在屁股后头啦。
  这条巷道开挖的已经有些年岁了,又窄又矮,只能压低了身子向前面捱,有些地方年久失修,已经坍塌了,只容一个人侧着身子向上爬。
  那些伤员可就糟了罪,伤处没有办法固定,流血的地方只能简单包扎了一下。断骨处来回滑动,疼得他们冷汗直流,却都咬着牙一声不吭,这可是挣命的时候啊!
  好在众人一直走的是上山,涌水赶得没有那么急了,到后来竟是慢慢的止住了。透水的水位线应该就是到这里了,不会再高了!大家松了一口气,暂时不会担心被淹死了!
  有肥硕的老鼠被惊扰了,成群结队的往高处逃去。林子渊大喜:老鼠虽然人人喊打,却是地底世界的王者,极具灵性,危险的地方它们一般是不会来的,这说明距离地面已经不远啦!
  果然,又向上走了没有多久,一股股清新的气流迎面扑来,前面传来了郭大海的哭嚎:“老天爷爷,看到亮了,看到亮啦!林老大…,大伙加把劲,咱这就出去喽!…快快快!出去我郭大海请弟兄们喝酒去…”
  郭大海自认为是最冤枉的一个,先是被林子渊打的像头死猪,刚睁开眼就被几句话忽悠到了井下。
  本想着人活一口气,老子说带人下来,那就带人下来,回头咱好吃好喝,大洋女人的继续造!
  谁知,一下子被那林乌鸦…不,被那林老大一语言中,刚到井底就被大水撵了回来。这就是九死一生,啊不,简直就是十死无生啊!
  多亏有了那鬼引路,更是多亏了有那驱鬼人林老大。这姓林的,他家里是没有住着土地爷,他本身就是土地爷那!郭大海暗暗发誓,这黑窟窿,以后打死也不会下来了!不过以后要是能跟着那姓林的混,天下大可去得!
  距离现在中兴公司新矿区很远的老窑口,是以前当地的地主打的私井,后来矿产官制,小窑就废弃不用了。
  这里泥泞遍地、污水横流,很少会有人过来。可就在这天的下半晌,半塌的井口里却慢慢爬出一个人来,全身都湿透了,除了眼珠和牙齿是白的,其他地方黑的一塌糊涂,下身的棉裤被划得支离破碎,都露了腚啦!
  这是皮子林成厚,他顾不得体会劫后余生的喜悦,转身又费尽力气将人一个个的拖了出来。老窑是个斜井,斜的很厉害,大家使出了吃奶得劲,一步三滑的爬出了井口。
  相拥着躺在污泥坑里,就再也没有移动的力气啦!有人昂天大笑,更多的是失声痛哭。
  高夫曼冻得孙子似的,脸上看不出来是啥表情,哆哆嗦嗦的将酒壶递给了林子渊。林子渊喝了一大口又递还给他,然后紧紧的拥住缩在他怀里的李淑贤,这丫头,冻坏了!
  谁也没想到,高夫曼喝过了酒,就毫不犹豫的把酒壶递给了旁边的矿工,示意他喝过了继续往下传。老矿工迟疑了一下,珍而重之的接过在他看来昂贵无比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壶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林子渊手上:这洋鬼子,今儿个转了性啦?能把自己的宝贝,给他一向不当人待的矿工用,算我没白救他!
  那些磷火跟在众人的身后头,自井口里不断的喷出来,映着后面井里的黑暗,在井外面陡然间变得明亮起来,像是在欢呼、在雀跃、在舞蹈,在向众人做最后的告别,一阵风吹来,慢慢的消失在去往白骨塔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