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潜龙勿用 第十五章 拜师和拜堂

  弓弦的问题解决了,万事俱备,将做好的各部件组装起来,用楔子钉紧,挂上了弦,又在弩机附近打了个小孔,做了个保险销。大功告成,林氏弩就新鲜出炉了!拉着弓弦试了试,铮铮作响,强劲有力,确实是一把好弩。
  二毛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作品,舍不得再与林子渊交换。二毛为这把弩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各个部件都做得非常仔细,尤其是弩槽部位,更是打磨的油光发亮,再没有一丝的阻碍。
  三人当中,反而是二毛的弩做的最好,林子渊对弩很熟悉,注重的是实用,在细枝末节上倒没有过分的要求;而巧云做的弩,就带着些秀气在里面。
  林子渊把自己做的弩递给巧云,自己拿了她做的那一把,很应景嘛!在古代,弩是经常被当作定情信物的。
  孙巧云紧紧的抱着弩:这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物事,还是他亲手做的哪!自此,这张弩陪伴了巧云一生,从未分开过。
  “今晚去家里吃饭,我把你要教我俩识字的事给爹说了,爹娘很高兴,眼睛都红了。爹去下河村打酒去了,说今晚就拜师。”巧云对林子渊说这事,不是商量的口气,不是征求意见,就是像一个小媳妇,对自己的男人交代家里的事一般。
  “哦,知道了。”林子渊在比划手里的弩。不识字是个大问题啊,教俩人学习手语和旗语,手语倒还好说,旗语可就犯了难了,林子渊直眉瞪眼,嗓子眼里都能喷出火来了。可说破大天,二人还是对这旗语一窍不通。
  在这个时期,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哪一方提前获得信息,哪一方就能获得先机,提前布置,作出应对。没有手机电话、电台,这旗语就更显得重要了。
  在林子渊心中,旗语是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没办法,只能现教俩人识字。
  令林子渊惊奇的是,巧云居然识字!只不过在这深山老林里生活,早就忘的七七八八了。至于二毛,才真是斗大的字不认得一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的主。算了,俩人都从头开始学吧。
  晚饭很丰盛,孙老爹打的一坛子酒放在桌子中间,红绸酒封还没有去掉,孙老爹夫妇穿的都很整齐,仪式很庄重。本来林子渊很反对这一套,可孙老爹死活不同意,只好随他。
  首先拜的却不是孔子像,而是用泥巴做的一个怪莫怪样的人像,人像身上刻着一些古怪线条。这是家里没有孔圣人的画像,随便捏块泥巴凑合一下?
  孙老爹却告诉他,这拜的是造字的祖师爷。山里的习俗,拜师都是这样拜的,难道是仓颉?嚯!追溯的可真够久远的!
  那屠户拜的应该是一把刀,厨师拜的是一把勺,学生拜的是一尊老泥,掏大粪的拜的是…
  姐弟俩对着林子渊行礼,孙老爹二人在一旁陪礼。二毛最直接,跪下呯呯呯三个响头,口称:“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爬起来就算完事。巧云行的却是蹲礼,深深的福了三福,这丫头举止自然,倒是令林子渊很是愕然,也很疑惑:这动作,跟谁学的那?
  山里的穷苦人家对文字很崇拜,觉得有神奇的力量!对读书识字的人很尊敬。巧云说下河村的那个秀才虽然疯了,却没有人欺负他,面对面碰见了,仍拱手恭敬地称先生,这就是山里人的纯朴了。
  林子渊对着巧云拱手躬身回礼,中国古代女子的礼仪,与现代中二青年逗比的回礼完美碰撞,感觉像是在拜堂,巧云的脸红的像块红布——以后巧云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曾拜过林子渊为师。
  拜师礼后,晚饭就开始了。孙老爹将粗瓷大碗摆上,去掉酒封,开始哗哗倒酒,很有一股梁山好汉的味道。俩人喝酒,二毛在下首相陪。
  男人喝酒,女人是不能上桌的,再饿也只能在旁边干看着。端菜倒水的伺候着。
  林子渊却不干了,这拜师礼,在林子渊看来,就属于玩闹性质,觉得很有喜感。为啥一家子人吃顿饭,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出来?说什么都不同意,大家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多好!
  孙老爹见林子渊执意如此,只得同意,添置了碗筷,孙王氏、巧云包括二毛都倒上了小半碗酒。二毛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喝酒是应该的,大大咧咧的和林子渊碰酒。孙王氏很是拘谨,心里却是很高兴的,端碗喝酒像是在服毒。
  酒是地瓜烧,味道清香甘甜,润喉,不是很浓烈,大约十几二十度的样子,喝起来像山泉水,看样子是孙老爹买了好酒的,托林子渊的福,他有一帽兜的钱哪!看样子民国前的天灾已经过去了,否则,哪有这多余的地瓜酿酒啊。
  几碗酒下肚,孙老爹渐渐的放开了,拉着林子渊谈天说地,全无往日里胆小怕事的形象。下过雨,孙老爹又去泉眼看过了,再一次的失望而归,看样子放下了。这人呐,穷命富命天注定,孙老爹这样感叹。
  巧云和孙王氏,匆匆吃过饭,下桌去了,把桌子让给林子渊三人。孙老爹喝多了,一会情绪激昂,一会声泪俱下。拉着林子渊,左一口林老弟,右一口老哥俩。林子渊哭笑不得,听的巧云眉头直竖!
  孙老爹对林子渊谢了又谢,非要拉着他品尝自己的烟袋锅子;全然不顾虎子的抗议,抱着虎子又亲又摸得好一阵子稀罕,拿起一碗菜,连肉带汤的扣到虎子脸上。
  孙老爹一会拉着林子渊拜把子称兄道弟,一会儿非的要把巧云托付给林子渊,说自己没有本事,苦了巧云娘几个,说着说着又是嚎啕大哭。又说等那赵驼子来了,一洋炮轰在他脸上,给他来个满面桃花开——他那洋炮还弯着哪,只能当烧火棍使。
  最终孙老爹醉的一塌糊涂,哼哼唧唧的满嘴酒话,让孙王氏伺候着睡下了。二毛继续捣鼓他的弩。巧云拉着林子渊,送他回山洞来。虎子颠颠的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伸长舌头,继续舔满脸的肉汤。
  “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能喝的,没喝醉吧?…为啥不住在家里?爹娘都愿…”
  “没喝醉…喝撑了,这酒度数低…”林子渊嘿嘿笑,路太窄,一个人走都不是很方便,所以没过多久,巧云就在林子渊的背上了:“丫头抓紧了,我要是一个不稳,摔山沟里头,咱俩就成了一对苦命鸳鸯啦!”故意走得摇摇晃晃的吓她。
  “你敢!要是摔下去了,做鬼都要缠着你…”
  “对了,我看老爹举止很不一般,不像个普通的乡下猎户啊?…还有你…家里来山里之前,是干什么的?”来到山洞,虎子拖着尾巴到洞口睡觉去了,林子渊坐了下来,和巧云闲谈。
  孙巧云沉默了一会:“我家以前也是个大户人家,应该在苏北一带吧,爷爷在朝廷里做过大官,后来年纪大了,就回到老家”。
  “我记得有个老大的宅院,里外好几进哪,仆役成群,乡下有好多的地….在当地很有名气,爷爷人很好,家教很严,那时爷爷还抱过我那,教我认字…”
  “带我的嬷嬷是个胖大的妇人,很有把子力气,我常常挂在她胳膊上荡秋千…他有个闺女叫喜鹊的,比我大几岁,是我的丫鬟…家里有大伯二伯,我爹排行老三,整日里游手好闲,遛鸟打猎什么的。”
  “爹爹不大招爷爷喜欢,好在认识俩字,爷爷就让他管理乡下的田地,平日里收收租什么的…大伯好像也做官,二伯做生意,来往的都是些穿着阔气的…”巧云一边回忆,一边说给林子渊听,也有许多的猜想在里面,这些她从来就没有给别人提起过。
  “后来,可能是大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也可能是二伯那边,有人眼红孙家的财产,串通山里的匪人打进家里来,又杀人又放火…爷爷,大伯二伯家里人全死啦!仆人丫鬟,四散逃跑…我家住的偏,爹爹带着我们逃了出来…一大家子人全死啦!”巧云抱紧林子渊,全身发抖,恐惧的睁大了眼睛,好似那悲惨的一幕又发生在眼前,林子渊怜惜的拍着巧云安慰。
  “…那时我有九岁吧,大毛六七岁,我娘抱着二毛,一家子人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亲戚都连带着糟了罪,都不愿意收留我们。
  后来,我爹用身上仅有的钱,在一个山村里买了个宅子,一家人安顿下来,又租种了地主的几亩地…一家人还要吃饭哪!可是爹爹以前就会收租,拨拉拨拉算盘,哪会侍弄地啊!我就和娘一起下地干活…”
  “我爹天天想着给家里人报仇,后来不知道怎的,就被那伙强人知道了,土匪就一路的追过来了,我们就连夜逃走…
  当时就想着逃得越远越好,后来就逃到山东境内,还是不敢在外头生活,就一路逃到山里来啦!从那以后,我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恨那帮土匪,却又害怕眼前的码子,整日里畏畏缩缩的,看着让人生气!他护不了我,我只能自己护着自己,后来你来啦…”
  巧云靠在林子渊怀里,一边回忆一边拿头发稍蹭林子渊的耳朵,时不时的还嘿嘿傻乐:有你在,俺就再也不怕啦!满眼的兴奋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