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殿试时发生的事,因着在场的人众多,所以很快便被传扬出来。
  穆贺云听闻之后不着痕迹的向人细细打听过,这才心事重重的回了侯府。
  晚上忍不住同夫人道:“这个崇宁真是胆子太大了!”
  “他做了什么?”沈眉梳发的手微顿,转头问道。
  他们两夫妻对谢崇宁的感情都颇为复杂。一方面因为明哲保身,对他疏于教养而心有愧疚;另一方面也确实不喜他阴沉的性子。谢崇宁离府,他们的确是松了口气,但却做不到视而不理。也想过若是他过的不好,他们可暗中援手。然而转眼之间,那孩子已经走到他们无法援手的地步。
  穆贺云叹息,“这次殿试的取录,本是内阁负责,听说他们并没有取中崇宁,估摸是觉得他年纪太小,想让他再留三年。却未料殿试结束后皇上突然驾临,询问了崇宁几句,便钦点他为进士,还允他以助教的身份去国子监学习,又赐了府邸。你看这……唉……”
  沈眉听着,脸色也不禁变了几变。
  她虽在后宅,却并非不知外事。这十余年来,边关战火频起,先帝无所作为,沉迷酒色,以至权柄尽由内阁把持。如今这位新帝登基不过两载,年轻气盛,雄心勃勃,自然不肯当个没有实权的傀儡。但内阁又岂肯把到嘴的肉放开,因此朝堂之上两方不时便对峙一番。
  以眼下的情形来看,自然仍是内阁的权势更大,此时得皇上青睐,只怕反而不容于阁臣们。
  侯爷担心的应该也正是此事。
  沈眉看了皱着皱眉的穆贺云,思忖着道:“我看倒不是崇宁胆子大,而是皇上那边,泰半是借此举故意跟阁老们打擂台。其实,这样虽有坏处,却也不是全然不好。”
  她轻梳着长发,缓缓道:“崇宁得了会元,殿试若无大差错,本不该取不中的。杨阁老等人压下他的名额,不过是为了替他们自己的学生腾地方罢了。倘若没有皇上钦点,崇宁落了第,旁的人定会议论纷纷,岂不是对他的名声更加不好。依我看呐,如今这样也不错,反正皇上是将他送去国子监读书,也不算真正出仕,那些朝堂上的阁老总不至于惦记他一个半大孩子。他只要安份的读书,时日久了,大家自然不会非要认定他是皇上那边的。”
  至于日后如何抉择,自可等真正出仕后再说。
  随着她的言语,穆贺云的神情和缓许多,最后捻着胡子颌首道:“夫人说的有理,这番话颇有见地。”
  沈眉抿着唇笑起来,轻嗔道:“什么见地不见地的,我就是随便想想,你若觉得有理,便别再忧心忡忡的,看得我也跟着揪心。”
  穆贺云失笑,随即叹道:“总归我是愿崇宁他能平平安安的过下去。”不过转念又竖起眉毛,“不过他的事就不要让谣儿得知了!”
  沈眉嗤笑一声,“这还用你说。”
  自家丫头傻乎乎的,心还软,跟谢崇宁那小子压根就不是一路人,惦记他做什么。
  ……
  滦平侯夫妇都不想穆谣再接触到谢崇宁相关的消息,但事情总有些阴差阳错的时候。
  这日,穆谣吃过午膳,正在小憩。
  碧月突然匆匆进了屋,凑近她禀报道:“小姐,我刚刚去前院找人,看到宁少爷来府里了。”
  听到这话,穆谣猛的睁开眼睛,压低声音道:“能确定吗?”
  碧月应道:“虽然宁少爷穿着件斗篷将头遮住了,但奴婢恰好看到他的侧脸,一定是宁少爷不会错的。”
  “他怎么会突然过来?”穆谣喃喃自语,而且明显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他的模样。去了前院……那就是找她爹了?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种可能,穆谣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还以为他出府考中会元,有了前程,以后就可以安享太平了,哪曾想变数来得这样快!
  穆谣再也躺不下去了,穿了鞋子便带着碧月往前院走。
  开始,她脚下走得急,可一通快走来到月洞门处,她又迟疑了。她爹现在应该正跟谢大佬见面,就算她现在去了,下人也不会让她进去的。
  说不得还会惊动她爹,想到之前才答应她娘不会再去问谢大佬的事,穆遥脚下就有了退意。
  正迟疑着,突然前院那边似是传来门的响动声,穆谣打了个激灵,连忙拉着碧月往一旁屋墙边的树丛后躲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一小段前院景色,至少有人进出,尽可收入眼底。
  穆谣不自觉的屏着呼吸,然后便听到男子的低语声,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她已然可以断定,确实是谢大佬。无他,她对他的声音太熟悉了。
  紧张的瞧着前院,片刻后,果然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那一小段院子经过,本来只能惊鸿一瞥,但不知为何,后面穿斗篷的人快走过去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穆谣吓得赶紧低头,而等她再抬起脸时,对方已经不见了。
  她有些怅然的呆呆看着那片空地,心道:那个穿斗篷的,应该就是谢大佬,远远看了那么一眼背影,他好象长高了……话说她为什么要低头啊,明明被看到也没关系的吧?大概……
  乱七八糟想了一阵,穆谣被碧月轻轻扶起来,“小姐,人走了,我们回去吧。”
  “嗯……”
  穆谣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恹恹的回了沁春苑。
  比起她的无精打彩,刚刚离开侯府的谢崇宁却眼中含了细微的笑意。
  过了年,长了一岁,小丫头的胆子却没变大。明明是冲着他来的,可他真出来了,她却象鹌鹑似的缩起了头。只可惜瞬间的一瞥,他没能看到太多,也不知她是不是更象个大姑娘了?
  心底有些微微的遗憾,不过……谢崇宁伸手抚了抚袖子里的小荷包,很快又将那点心思抛开了。将来还多得是机会,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
  既没见到谢大佬,又没打听出他为什么而来,穆谣很失望。
  下午去上房学女红的时候,她可是费了好大力才掩饰下自己的表情,没让她精明的娘亲看出端倪来。
  直到学完出来,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姐,是不是累了?”琼兰担心的问道。
  穆谣边向前走着,边摆了下手,“没什么,就是有点闷。”顿了下,她又道:“不想回去,陪我去花园走走。”
  这会儿已是快至四月,天气暖和许多,人换了轻巧的衣裙,花园的花也多了几分娇俏颜色。
  穆谣赏着千姿百态的花儿,不知不觉走到凉亭附近。
  四顾间突然看到正要经过这里的长秀,她不由笑着唤了一声。
  长秀闻声连忙过来请安。
  自从上次得她帮手后,穆谣便对她的印象大好,将人扶起来便道:“你这是正忙着?”
  长秀老实的摇了摇头,“奴婢不忙,就是觉得自个儿的屋子里空得慌,便想到花园来瞧瞧有没有落下的花枝,好歹捡一株回去摆摆样,也闻闻这花香味儿。”
  穆谣笑了,“落下的花枝才难找,不如你陪我说说话,我送你支新鲜的。”
  “小姐让奴婢陪着,那是奴婢的荣幸,哪能讨赏。”长秀一板一眼的说着,逗得人直想笑。
  穆谣拉着她去了凉亭,转头吩咐道:“琼兰,你去寻枝漂亮又好闻的花枝来。”
  琼兰应声去了。
  穆谣这才落座,又招呼长秀坐下,见她有些不敢,便道:“坐吧,没事,总不成说话我还要仰着头瞧你。”
  长秀这才羞赧的挨着凳子边坐了。
  穆谣支着手肘颇有兴趣的问她,“上回听澜苑制服那两个婆子,看你手脚那么俐落,是不是学过些拳脚功夫?”
  “奴婢哪里有机会去学拳脚功夫。”长秀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小的时候,跟着家里的大哥经常与找麻烦的乡邻顽皮,久了,手脚便俐落了。”
  穆谣噗嗤笑了,原来人家这是实战练出来的,难怪了。
  长秀这人说话直率,问她什么,她便如实相告。若是搁在穆谣那个世界,就叫作“自带萌点”。总之跟她聊天有趣得紧,后来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谢崇宁。
  长秀露出一脸仰慕的表情,“宁少爷可真是了不起啊,竟然考中了进士。听人说,还是皇上亲点的呢!虽则他如今在那个什么国子监读书,但日后必是要当官的。”
  穆谣一愣,喃喃道:“皇上钦点的进士?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长秀点了点头,“外面的人都这么传的啊,想来应该是真的吧。而且那日我还在府里见了宁少爷……”
  闻言,穆谣眼睛登时就亮了,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正愁怎么打听这事,倒不想眼前就有位知情人,看来她跟碧月一样,八卦得很呐。
  很好很好。
  穆谣见她没说下去,悄眯眯的道:“那你知不知道宁哥哥回来做什么呀?”
  长秀也小声回说,“奴婢说了,小姐可莫要告诉夫人罚奴婢。这也是不小心听前院的管事说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