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府中无此人
为了让她不那么闲,沈眉特意给她派了任务,绣两张帕子,再做两个荷包。届时当作年礼分别送给老太太以及爹娘、长兄,就算做得不好,也是份心意。
穆谣一向乖巧,虽然嫌麻烦,但也知晓这在以后都是必不可少的,便也认真去绣了。
转眼间便到了年三十晚上的家宴,这是老太太连同侯府的三房人难得齐聚的时候,自然是都要去的。
只是大房这边情绪不免低落,毕竟长子穆仪因为仍在军中历练,且寄来家信说是近来与外族交界处情势紧张,一时无法归来,万望祖母及父母长辈恕罪。
穆谣没有看到亲笔信,但听沈眉念叨了好几回,所以知之甚详。
长兄不在,她见母亲尤其心情不好,不免当起了开心果,故意没有梳妆就跑来上房,缠着沈眉帮她打扮,让她不要再分心去想其他。
沈眉哪里不知她的用意,忧心长子的同时也不禁欣慰女儿的体贴,于是收敛心神,用心将穆谣打扮了一回。
里面是正红色绣着祥云图案的镶金丝边褙子,外面披了件今年才置办的雪狐皮大氅,雪白雪白的,偏领口处缀了的带子上是两个毛茸茸的红球。双丫髻上还分别坠了两只叮咚响的金玲珑,瞧着可爱极了。
打扮停当,沈眉这才牵着她,带着丫鬟一行人往荣寿堂走去。半路遇着有意等她们的穆贺云,于是一家三口人便一道去参宴。
他们抵达时,二房三房两家人已经先到了。
老太太坐上首,汝阳夫人抱着穆良宣在下首,不知说了些什么,三人笑得很是开怀。三叔坐在汝阳旁边跟着笑,看上去不起眼极了。二房向来不怎么讨老太太欢心,偏偏又出了穆馨的事,更不受待见了,坐在一边,夫妻俩人都绷着脸,互相之间也完全不见搭话。
穆谣进门便不着痕迹的环顾一圈,将厅内的情形看个分明,最后鄙视的目光从穆良宣身上一扫而过。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瞧自己,穆良宣飞快的转过头来,看到是大房的人,他本想狠狠瞪一眼总跟自己做对,还害得自己被打了板子的穆谣,但转眼看到她雪白粉嫩的走进来,又不禁呆了呆。
他不禁仰头道:“娘,你让妹妹同我道歉,我才同她说话,要不然,我就不理她!”
汝阳夫人瞥了穆谣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故作耳语状,“你妹妹只怕心里还怨着你呢,又怎么会同你道歉,我瞧着呀,你还是别去招惹妹妹了,免得无端又要挨板子!”
她故意作态,其实屋里的人都听到这话,穆谣可不想背这个黑锅,随父母向老太太见过礼之后,立刻脆声道:“宣哥哥,不知谣儿做错了什么,要向你道歉呢?”
穆良宣被他娘提醒,想起前段养伤的痛苦时日,顿时竖起眉毛道:“你害我被打板子了!”
穆谣口齿伶俐的接道:“可那难道不是因着你故意撞我吗?你看,你比我高壮许多,倘若被你狠狠撞到,我岂不是要伤得很严重?”说着她不禁遗憾的摇起头来,“看来宣哥哥你时至今日仍不知自己错在哪里,那板子怕是白挨了。”
穆良宣气坏了,张嘴就想大哭,汝阳夫人赶紧低头哄他,也顾不得发作穆谣了。
倒是上首的老太太,早就没了刚才的笑脸,皱着眉头道:“谣儿,身为女儿家,不宜卖弄口舌之快。教你的都忘了?”
“回祖母的话,都记着呢……”穆谣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沈眉轻拍了两下,她下意识的闭上嘴,将话咽回了肚子。
沈眉笑盈盈的道:“多谢母亲教诲谣儿,不过您也多顾惜着自个的身子,若是因着她这么个小人儿被累到,那她哪里承担得起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穆谣入了座。
旁边穆贺云也跟着道了句,“三弟,谣儿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为何宣儿到了如今还不知错在哪里,你是如何教导他的?还有你们请的先生恐怕也不济事,倒不如送去书院,由着各方大儒好好教导!”
滦平候夫妻一唱一和,不但堵得老太太和汝阳夫人哑口无言,就连穆三也不得不赶紧站出来嚅嚅道歉,又说会再请位先生如此云云,才算是揭过了这一出。
旁边二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虽然她也烦大房,尤其是大嫂沈眉,但她更不耐烦嚣张的三房,所以这两房掐起来,她才看戏看得高兴。
总之,一屋子的人,心思却各异。
人到齐了,很快丫鬟便前来禀报可以开宴了。
众人这便依礼陆续入座,趁着这功夫,穆谣被她娘暗暗提醒道:“少吃少说,最好不说。大过年的,少耍嘴皮子,可知道?”
穆谣扁了扁嘴,委屈的轻点了下头。
她以为她可以做到的,哪曾想汝阳夫人突然提到了谢崇宁。
彼时,大家正在默默无言的用膳,偶有一句话也只是赞今日晚膳的哪道菜肴做得上佳。就在这一片安静的氛围中,汝阳夫人突然道:“说起来,若是谢家小子不离府,这家宴也该有他一份的。”
穆谣蓦的停下筷子,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往年哪次家宴也没有让大佬来过啊!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汝阳夫人见无人接话,便主动挑衅道:“说起这事,那我倒要问问大哥大嫂了,你们私下里不知给谢家小子请了什么高人教导,让他竟然得了会试的资格。有这种好事怎么能藏着掖着,不想着我们三房呢?宣儿可是你们嫡嫡亲的侄子,你们也不要偏心的太过份了!”
沈眉便放下筷子,拭了唇启口道:“汝阳这话我听不明白,崇宁的先生便是从前教过仪儿的那位吴先生,就在西院里住着,侯爷问过你们可要宣儿送过去一同受教,你们不肯,想来是瞧不上的。怎么如今又来说这等怪话?”
汝阳夫人哪肯相信这话,从听了谢崇宁要科举的事,她这心里就火烧火燎,认定是侯爷夫妻暗中培养谢崇宁,所以她故意挑了这种不容人躲避的场合,执意想问个明白。
“大嫂这么说话就不厚道了,我可是知道的,谢家小子根本没在吴先生那儿上几次课……”
沈眉端起茶盏,淡定的道:“那就是他天赋异禀,自学成才,与我们无干。你不信便去打听好了,我们可从来没有为他请过任何一位名师。”
汝阳夫人蹙起眉头,拿不准这是真话,还是敷衍之辞。
只是,若真是请名师,府里确实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而这些年谢家小子也并未离开过侯府……难道他还真是自学成才?可这怎么可能呢?
话说到这里,汝阳夫人也不好再抓着名师的话不放,只得道:“不管大哥大嫂知不知晓,但谢家那小子确实是个读书的好胚子,怎么也不该就这么把人给放走了,他这一走,谁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啊?”
沈眉挑起细细的眉梢,疑惑的问道:“汝阳你一向不喜他,他走了,你不正该高兴么,怎么还想让他留下来?”
汝阳夫人轻哼了一声,穆良宣便嚣张的说道:“当然是留下谢崇宁,让他给我当伴读!”
闻听此言,大房二房都是目瞪口呆。
就连二夫人这种拎不清的也知晓,人家谢崇宁能有会试的资格,表明人家已经是举人了,你让一个十四岁的举人来给你当伴读,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恐怕就是这侯府的嫡子穆仪在家,也不敢说自己能用得起这样的伴读!
从震惊中回过神,穆谣再看一副理所当然的汝阳夫人和穆良宣,便只能当他们脑子出了毛病。
被她古怪的眼神打量,穆良宣登时不肯了,大声叫道:“你看什么看?你明明是我妹妹,为什么不向着我?我就要让谢崇宁给我当伴读,看你能怎么样!”
穆谣眨了眨眼睛,偷偷瞄了她娘一眼,见沈眉没有阻止,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宣哥哥,我看你是觉得你说的话很奇怪。宁哥哥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他若回府来,都能给你当先生了,怎么可能当伴读啊!不过宁哥哥可没有空暇当先生,他要参加会试,要考进士。所以你说的这事啊,不成的。”
“是啊。”沈眉见女儿跟穆良宣同岁,说话却头头是道,不知比那蠢货强出去多少,心下暗喜的同时,也忍不住帮腔道:“崇宁这事,之前我便同母亲禀报过来,如今也同大家提一句。他自去参加科举,心有凌云志,侯爷与我都是不知的。但他本就是寄居府中,如今人长大了,能作自己的主,侯爷与我自然也不会拦着。他前些日子已经主动提出离府而居,想来是不会再回来了。侯爷对他父辈的恩情就算是报过了,那日后,府中只当没这个人也就罢了。”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板着脸道:“行了,用个膳还长篇大论,本就是外人,提他作甚。日后都莫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