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佬要离开
穆谣连忙摇头,乖乖坐回椅子上,只是心里仍然一片混乱。
那本编年册上分明写的是谢大佬会遇着一位贵人,然后被看中,从幕僚一点点向上爬,最后平步青云……可现在,他却要去参加科举?
穆谣又是震惊,又有些窃喜。
也对,那个时候谢大佬瞎眼瘸腿,只能给人当幕僚,可现在不同,他哪哪儿都好好的,完全可以参加科举啊!
他的命运可以说与编年册上完全不同了,那侯府的未来应该也不再一样了!
沈眉见她怔忡的没再开口,不由笑道:“很意外是不是?你爹同我说起的时候,我也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说起来,他过了年也不过才十四而已,竟然不声不响的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说到这里,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崇宁那孩子看上去阴沉冷漠,并不招人喜欢。坦言之,若不是女儿同他亲近起来,她大抵也不会在意他。谁能想到那孩子居然有如此本事,不声不响的便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想到侯爷的种种顾虑,沈眉挥去心里那丝遗憾,平平淡淡的说道:“他是个有心机的,之前未曾透过半点口风,这回因是到了会试,他知道瞒不下去了,这才找到你爹爹坦白。”
穆谣听她娘的口风不怎么愉悦,下意识的维护起谢大佬。
“这也不能怪宁哥哥吧……不说别的,府里宣哥哥和三婶那么不喜他,倘若要是早知道了这事,说不定会从中破坏。他又没别的法子自保,自然只好瞒着。”
沈眉斜了她一眼,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谣儿!他不告诉旁人也就罢了,但你对他当真如亲兄长一般,他总该心里有数。然而他连你一样瞒着……可见他天生便是冷心冷肺,你就不要再为他说话了!”
穆谣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她跟谢大佬的关系,旁人不清楚,她自己最是明白,根本没有多亲近。不过是她锲而不舍的在刷好感,而大佬则是心情好理一理她,心情不好大抵话都不爱同她多说一句的。
所以说,她哪里有什么底气去要求知道人家的秘密啊!
只是对着沈眉她自然不能这样讲,便插科打诨的道:“我年纪还小嘛,宁哥哥若是告诉了我,我肯定会忍不住说出去的。”
沈眉似笑非笑的凌空点了点她,轻哼一声,“无论如何,崇宁就要离开了,我瞧着这一回他应该不会再回府里来了,以后我也不必再担心你总是护着他惹麻烦了。”
穆谣愕然,“他要离开?去哪里?”
曾经设想过很多谢大佬要离开的场景,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却觉得格外不知所措。
沈眉只当她是舍不得,心下一软,不由缓下声音道:“他自称认了位先生,眼见春闱在即,要去先生门下好好读书。若是旁的理由,你爹必是不能允的,但既是为了春闱做准备,那你爹只能应下。”
“那宁哥哥的先生是谁啊?”
沈眉轻摇头,“你爹也问过,但他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微叹了一声,她道:“谣儿,你该知晓崇宁的性子硬得很,他若不想说的,旁人再也撬不开那张嘴。他既拒绝,你爹便也没有再问,只说让他考完再回来。但娘瞧着,他应是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日后也莫要再惦记他了。”
说了这么多的话,这最后一句才是最紧要的。
她就是想告诉女儿以后不必再惦念谢崇宁,将其视作兄长了,那孩子今朝一走,便是再不会回头的。
*
回到沁春苑,穆谣心不在焉的捧着脸坐在桌前发呆,心中纠结不已。
谢大佬要走了,终于不会再在府里被人欺负了,滦平侯府……应该算是保住了吧?只是他这一走,两人多半不会再见了,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又确实有些空落落的。
只是思虑再三,穆谣还是没有去青松苑告别。
她摸不透谢大佬的脾气,生怕在最后关头又惹他生气,与其如此,倒不如平静的假装不知道。这样没准儿他日后还能念她点好。
然而让穆谣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她打发走丫鬟,准备就寝的时候,窗子突然轻轻响了两声。
她疑惑的穿上鞋下床去看,就见那窗子晃悠悠的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影瞬间窜了进来。
穆谣惊骇的瞪大眼睛,一声尖叫还未出口,就被一只有些熟悉的手掌给捂了回去。
耳边响起谢崇宁有些沙哑的嗓音,“莫叫,是我。”
慢慢着,穆谣终于从紧绷中松懈下来,将嘴边的尖叫咽回了肚子,连眼睛都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见她是真的冷静了,谢崇宁这才松开手,轻声道:“去披件衣服……”
穆谣刚刚下来的急,只穿了中衣,好在屋里有地龙,倒也没觉得太冷。不过他这么说了,她便乖乖的听了,回身去拿件大氅披在身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一来一回,她的大脑也完全恢复了转动。
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来,穆谣仰着脸小小声的问那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少年,“宁哥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找我了啊?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错,她决定装傻。
他这会儿来,摆明了是要告别,她当然要装作自己一无所知,不然她岂不是很被动。万一他问她为什么不去青松苑见他最后一面,那她根本没办法答啊!
她脑子里想这想那,但谢崇宁却压根没提,他在沉默了片刻后,道:“我要走了。”
穆谣装模作样的惊讶着睁大了眼睛,“你要去哪里啊?”
极昏暗的光芒中,谢崇宁轻摇了下头,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远处的油灯爆了个灯花,光芒瞬大又瞬小,穆谣在这瞬间的灯光中,似乎看到了谢崇宁那张俊逸的脸上闪过不舍。
不过……大抵是错觉吧……
她立刻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清醒过来。
她疼的蹙了蹙眉头,半晌又幽幽叹息道:“我知道,宁哥哥在这里过的不开心,想离开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宁哥哥,外面的生活也很难吧,虽然你有银两也有功夫,但万一遇上骗子或是比你更强的人,那你又能怎么办呢?倒不如等你更大些再离开啊!”
穆谣本来想说的是让谢大佬在外面好好保重的,可不知为何,出口却变成了挽留。
她自己也讶异了片刻,不过随即想到大佬的年纪,又觉得确实让人挺不放心的。会试能考上固然好,但怕就怕考不上了,他才学了几年……编年册子上也没说他参加过科举……
穆谣越想越觉得应该让他多在府里留几年,正准备加把劲再劝说一二,谢崇宁却突然低低的开口道:“不必多言,我已经做了决定,明天一早便会离开。你……日后好好保重,莫要再与那穆良宣冲撞,万一遇事便找你爹娘,他们自然会为你作主。”
穆谣呆呆的望着他,虽然灯光太暗,以至于连五官上的表情都瞧不清楚,但这说出来的话她可是听得分明,忍不住脱口道:“宁哥哥,我一直以为你厌烦我,原来你其实是关心我的嘛!”而且还明明白白的说出口了!
闻言,谢崇宁用力抿住唇,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这丫头果然是个蠢的,他若真的厌烦她,又何必特意前来道别。
心里这样想,他脸上却极快的恢复了淡漠的神情,连说出口的话也像在外面冰冻过似的,“我的确厌烦你,想到今日之后便不必再见,心下着实轻松。不过是你之前屡次来探望,我也不好不回礼,如今走这一遭,日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一番话说的穆谣目瞪口呆,她还没回过神来,少年便仿佛狠狠盯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开窗,纵身一跃,消失在外面的茫茫夜色之中。
冬日的冷风透过窗子的缝隙吹拂在穆谣的脸上身上,终于将她冻醒。
打了个冷颤,她赶紧将窗子关好,跑回床上缩进被子里。
身子暖和了,脑子里还象一锅粥。
她觉得自己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翻脸如翻书,前一秒还和和气气,甚至好象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她,结果就因为她一句话,谢崇宁就瞬间电闪雷鸣了。
不过这一次,她倒没那么难过。
或许是抗打击能力更强了,又或许是因为他之前的关心,让她隐约窥见一丝他的真心。
如此仔细一想,他应该就是一个口是心非很别扭的少年郎啊!
穆谣闷在被子里,不知不觉的笑起来。
这晚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
翌日,谢崇宁离开的这日,她早早被沈眉叫到上房,说是她大了,要跟她讲讲过年的规矩。其实,穆谣心里清楚的很,她娘就是不想她去送谢崇宁。
她心里直想发笑,本来也没打算去送啊!这样也好,就当安她娘的心了。反正日后她与大佬应该也没什么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