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化蝶
“那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小蝴蝶也是焉巴巴趴在手指上,虽然两个人分析她的愿望是让梁祝化蝶的悲剧不要重演,但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热情。是不抱希望么?毕竟这种尝试在百年间不是第一次了。
她静静听着两个人谈话。
“接下来知道这件事的祝英台会找我对峙,到时候你出现,先将这件事压下去吧。”
“好。”就要到重头戏了,艾月满有些紧张,白昭看他这幅严阵以待的样子轻笑一下,伸手敲了敲他的头:
“不必紧张,事情没你想的那样……”他停住不说了。
古代通信不便,书信传达要经过数个驿站,当祝英台知道这件事时又是十多天后了。家人来信说的十分明白,这桩亲事是他们祝家高攀,能给父亲兄长的仕途带来转机,非得她去做这个牺牲品不可。祝英台银牙咬碎,特别是看到马文才是知道这件事时怒不可遏的推开房门。
白昭正坐在桌前喝茶,闻声没抬头,眼前多了片阴影。
“马文才,你是故意的?!”
白昭摩挲着茶杯边缘:“什么故意的?”
“故意来书院!”
“夫子经纶满腹受天下读书人尊敬,能来尼山书院哪有不愿意之理?”
“小人,”祝英台气他这幅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她本身就是一个不会绕圈的脾气,直戳了当,“你是知道我是女的。”
“知道,那又如何?”
“你……”祝英台哑声,理智压下怒火做小伏低道:“我与你并不相熟,且英台不是公子所需的良配,马公子不妨三思。”
白昭刚想开口,却是停了。
躲在门口的艾月满只等白昭说‘我就不放手’时冲进去大闹一场,却听见屋内诡异的安静,白昭怎么了?他心中焦急,用系统呼叫白昭。那头还是没有动静,焦急之时他眼前突的跳出一个对话框,来自‘任务分享’
[主线任务:拒绝和祝英台成亲]
艾月满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屋内终于有动静了,悉索衣服布料响后,属于白昭的低沉带着些许上扬的声音含笑道:
“我自是要和你解除婚约的,因为我心悦梁兄。”
霎时地转天旋,潭中池水冲天而起,青山巨石滚滚而下,地和天像是被一双巨掌融合挤压成一块,在山崩海裂中艾月满听到有女孩子在尖叫,她的声音细细的,掺杂着刺骨严寒,一遍遍念着: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还是这样!”
在天与地的崩塌中,他整个人随着飓风摇来荡去,就在他要朝着黑暗深渊坠落前,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将他扯入了光明。
睁开眼,艾月满发现自己回到了一开始的花海,无风无雨,大片彩色纸花盛开在他们二人身下。
白昭的衣服也变回原本的现代服饰,来不及先松开手,一股飓风来到面前,花海瞬间被卷起翻飞,旋转的花瓣因为速度太快变成把把尖刀直接刺到眼前,掀起的气流吹开了艾月满的额发,白昭将他朝后一拎,飞速后退的同时艾月满听见女孩子的尖叫,整片花海的动荡停息了。
在花海正中出现了个满脸泪水的少女,身着粉色衣裳,头戴珠翠宝钗,是富贵人家的打扮。她趴伏在地上,泪水花了妆,滴在纸花上蓦的使花朵坠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她喃喃念叨。身边花海又是一阵动荡,艾月满戒备的抬起手,却只见风摇花动,其余什么都没有出现。
白昭朝前方伸出手——抓住了一只小小的胳臂。
“想起来了吗。”
‘祝英台’愣愣抬着头,看着上方的白昭。是这张脸……她一开始就认出了这张脸,和她记忆中该被折臂饮血的脸一模一样……为什么就算一切都重新来过,再没让他们两个接触,结果还是没有变化呢?
‘祝英台’从喉咙里咯咯传出几声笑,将脸埋在臂弯中。漫天的花瓣四处飞舞,显现出一幅幅画来。
艾月满凝神一看,诧异从脸上显现出来。
书院相遇,同住同出,患难与共……竟全是围绕马文才和梁山伯、祝英台三人的记忆。
春雨料峭,细雨如同长针般斜斜刺入地里,四周是茫茫青山,脚下是多人踩出来一条窄窄小路。
一白衣公子行于道上,撑着油纸伞,背负书生行囊,步履缓缓,自山间拾阶而上,抬头‘尼山书院’四个字在细雨中几乎不见,只看得到青砖墙角。
又是画面一转,四周人影攒攒,头戴蓝色布条和红色布条的人斗的难舍难分,一颗藤球在众人脚下飞快传递着,只听一声:
“山伯,接球!”
艾月满只觉得有一物朝他飞速袭来,他眼睛看的清楚明白,手下意识去接,身边突然有一个人被后面的人一撞和他扑了过来!
脑袋磕在地上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梁山伯睁开眼,和身上的人来了个对视。
面前人神色冷淡,眉如远山墨黛,双目若寒冰沉渊,尾端翘起的弧度不是风情,而是剑入心脏那点热意。被这样如刃般的眼睛看着,他的心却不由震动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满胸膛的咚咚作响能破开胸口蹦出来,血液流向指尖也带动指尖细微跳动,血液是热的,连耳朵都通红。
世界无花无草无泉,仅他们二人。
突然他想起那日深山细雨,书院楼墙下他抬头便见一人,蓝衣长衫贵气逼人,看过来的视线冷淡倨傲,明明只是一眼,竟被他记了很久。
马文才压在他身上,面目冷淡,他问:“你在想什么?”
他双唇微颤,在嗓子里的字似是一股烟就要飘散了。
“山伯,文才,你们没事吧?”旁边的人围了上来,喧闹的人声将他扯回现实,梁山伯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掩饰的拍打身上的灰一边哈哈道:
“没事,没事,就稍微摔了一下。”
祝英台明显不放心,回身招呼道:“梁兄摔倒了,那现在换人进场。”
场上恢复了热烈,没人发现有段情愫自一个对视而生,但有人将这一幕记在眼里,从不曾忘却。
一幕幕,一朝朝。
情起在朝夕相对,让人日夜不得寐。
心脏砰砰跳动个不停,显示着身体的主人旺盛的生命力,但心随着热情奔放的跳动快速冷下来,越是心动越是心寒。
越是沉迷越是知道世事艰难。
仿佛踩着两条漏底船过河,不管哪一条通向的都是深沉水底,而就在这时发现路有转机,便什么都不顾,将另一条踢出选择。
画面又是一副,富丽大厅里,躺椅上那人仰着头躺了,没出声,火红衣袍垂在地上像是燃着了。细雨滴答从廊下落到地面,那句问话像是梁山伯的幻觉,他待了一会,心头乱麻好似搅的更紧,身体被麻绳紧紧束缚,稍微一动浑身伤口扯着疼。
“梁山伯,你跑去祝家庄企图诱拐祝家幼女,是我出手才让你免于一死。”马文才后仰的头慢慢抬起,他半躺在躺椅上玩着络子,慵懒、闲适,是他一生也难以触及的贵气。
“现在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回答我,”身穿华服的男子对他伸出手来,雍容华贵对着狼狈不堪道,“你喜欢祝英台,当真是喜欢身为女子的她?”
一道闪电劈过,映亮了昏沉的房间,白光中他看到马文才的脸,英俊,苍白。
手早已瘦出了骨型,他吃力的转动脖颈,能听到骨头摩擦咔咔的声音。将头转向墙,满墙的红绸像是纸,上面密密写满不能言说的心意。
“自然。”
在那个将情爱宣于口都十足谨慎的年代,偏偏有个不甘心的,像一团火将三人的关系燃着了,最终无法挽回。
幻境的本意是阻止梁祝化蝶吗?
自然不是,艾月满想,若是回忆便不可能出现系统让回绝求亲的选项。
说白了每个世界的存在要有一定的道理,不能随意去更改它,这也就是需要找人维持世界运转的原因,如果强行改变,结果就是和现在一样,幻境世界崩塌。
“你现在,还要说你是祝英台吗?”
小女孩低着头,细细的笑声从手指缝中传出,然后慢慢加大,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出了眼泪,年幼的脸上满是愤恨。
“祝英台已经和梁山伯化为蝴蝶,此时不知轮回几世了,我?我哪里是她?”
“我是被他们三人牵扯进来,因为祝英台对三人纠葛的怨念产生的。我看完了他们的一切,看完了梁山伯因为喜欢男子的纠结却又拒绝不了马文才的亲近,和最终祝英台是女子所以选择了她……什么是意难平,这就是意难平!”
“不是没有得到喜欢,也不是失去了喜欢,最终选择的还是自己。”
“却像是得到的不是自己。”
小天地风云变动,在漫天花瓣中白昭垂着眼睛,淡淡道:
“他们都不在了。”
“百年的恩怨,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伸手在小蝴蝶头上拍了一下,这个被百年前的梦魇缠住的小女孩闭上眼睛,身子软了下去,落在花田之中,被艾月满接入怀里。
“白昭……”艾月满出声唤道,他意识到了白昭该是早就发觉幻境的古怪,才会说出‘心悦梁兄’的话,让幻境破碎,但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
艾月满忍了忍,没忍住:
“白兄,你这个败家子啊啊啊!”
好容易得到的一方小世界,就算是幻境世界没回忆世界那么有含金量,但说毁灭就毁灭也太败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