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王骞遭遇唐小鱼
“什么声音。”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声问。
很快另一个声音就制止道:“嘘,山下有人上来了。”
一个人又‘嘘’了一声,草丛里彻底安静下来。
山风瑟瑟,一阵草木摇摆的窸窸窣窣后,人声被风吹散零落在夜色里,一段短暂的沉寂后,山道上又有响动,咯咯,咯咯,是脚挤压路上石子发出的声响,这响声比寻常男子走路都重上一倍。
“阁主,漕帮人多势众,碧琪和老赛能脱身么?”负重前行的男子问道,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担忧。
“区区一群莽夫,碧琪聪慧,老赛手下功夫硬,别多想了。”另一个人回答。
最后一个沉冷的声音打断二人,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说:“都闭嘴,赶紧进山。”
“把人留下!”草丛中忽起一声暴喝,如虎豹狼啸。
“撤!”沉冷的男声下令。
“阁主,后路断了。”负责断后的男子大喊。
“点火!”一个女声下令,火团自左右侧落下,在夜里如火星弹溅,秋季的山地天干物燥,火舌瞬间在王骞几人四周窜起,短短几息的功夫火苗连点成线,铸成一堵巨大的火墙把他们都堵在中间。
火光煌煌照亮入山的岔道,王骞沉着气环视两侧,坡上坡下各有十几个壮丁把守,一个个手里都握着刀枪斧叉,领头的是个女子,她站在火光之外气定神闲。
“云谲楼不远千里来观澜县,我还未尽地主之谊,诸位怎么就打算走了?”女子语气听着有些慵懒,眼映簇火很是明亮,可眼底却有一抹青灰。
王骞是老江湖,他立刻察觉自己中了埋伏,而且还是一套连环计,渡头那里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手段,真正的瓮中捉鳖在这儿,是自己太轻敌,小瞧了漕帮,哎,失策啊,他心中慨然,面上仍故作糊涂的问:“敢问姑娘为何带人拦截,我们与姑娘无冤无仇。”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转头和拿着两板斧的男子耳语几句,男子点点头取出一根竹管,在燎苗上燎了一下便往空中一抛,随着一声长哨,一朵烟花在树冠上炸开。
是信号!
还有其他人接应,王骞面色凝重起来,他蠕了蠕双唇,手悄悄握紧了腰剑,此时,女子忽然开口。
她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云谲楼想要的人,我不给,就这么简单。”
“漕帮还真是神通广大,连我们是何人都知道。”王骞噌地抽出软剑,既然各自已知晓来意,对方人多势众,还需要废话什么。
“准备!”女子看着他手里的利刃,眼神仍是淡淡的,只不过随着她一声令下,坡上的人齐刷刷拿起木桶,一股油味再燃烧的火焰上飘散,桶里装的是油,遇火就着!
想到可能被烧成灰,任谁闻到都胆寒,王骞瞬间骇白了脸,这个女人是疯了吗,一旦油往下泼,火圈里的人都得被烧死,包括他们药倒后背出来的唐公子,她不是来救人的么?
他立刻阻止:“且慢。”
“怕死啊。”女子寡淡的脸上忽然有了捉黠的笑,笑容稍众即逝,王骞捉摸不透她,这女子意欲何为。
他上前几步说道:“我们有话好好说,姑娘不是想来救人的么。”
女子无所谓的眨着眼:“不是。”
“你!”未料到对方如此直接,王骞一时语塞,其实他也猜到女子身份,就是唐公子所说的妻子罢,怎会有妻如此:“你是想谋杀亲夫!你怎如此歹毒。”
“你们不把小白绑走,他也不用死啊”女子不咸不淡的回答:“不过,他死了你们云谲楼就真的死绝咯。”她漫不经心背后,是对云谲楼的了若指掌,对他们的杀伐果决。
王骞看看山坡上的人,又看了看剑侍背着的唐小白,他并不认为女子是开玩笑,她城府之深,着实令人咋舌,火攻下他们武功再高也没办法背个人走,而且他们公子还在等着解药呢,这心头血要在药池里精养九九八十一日才取,时间不多了,唐小白不可损伤,以人质威胁这条路走不通。
哼,这个女人真心聪慧,一下就抓到了他们的弱点。
“在下王骞,乃云谲楼清雅阁主,我们并无歹意,这位公子是我家主人失散多年的儿子。”王骞打算怀柔,无论如何,都要完好无损的把人带回云谲楼。
“把人交出来,再谈,不交免谈。”唐小鱼已经完全没了耐心,她手在身后握成拳,五指一收一放极力控制在暴怒边缘行走的理智,她目光锁着王骞,却从未在一旁的小白身上停留过。
王骞躲开她的眼睛,低头思忖许久,唐小鱼注视着火光里的几人,她是何等敏锐,立刻就捕捉到王骞余光扫过身侧男子时眼底的流露的杀意和算计,哼,狼就算扮乖了也还是狼,要收服只有杀一儆百一招。
“堂主,袁堂主来了。”廖史飞拿起火把,冲敢来的袁鼎邦喊道,很快对方也回应了他。
“廖史飞,把袁鼎邦叫过来。”唐小鱼说。
“是。”廖史飞又举起火把,在空中画圈,右手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袁鼎邦领会,绕道跑到唐小鱼这边来,他人一来唐小鱼便背过身说了一句话,袁鼎邦面无表情眼神炯炯。
说完话唐小鱼转回身面对着火圈,她对王骞身边的男子说:“你,把人给我背过来。”那男子表情冷如冰坨,可周围的烈火还是把他热得满头大汗。
“你的人怎么不进来。”王骞反问。
唐小鱼翻了个白眼,也不跟他废话,给了个眼神袁鼎邦,他立刻冲坡上的兄弟打手势:“泼油。”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胜者为王,你一个败寇有什么资格讲条件,我要你生就生,死就死,唐小鱼本质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
山风呼啸,油香味从上风口吹下来,谁都知道按照风向,火圈里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稍有不慎眼前就是一座阿鼻地狱。
有人说万物有灵,火克木,周遭的树木都接着风,向能夺取自己性命的大火发出哀嚎,听,那沙沙作响是否像悲鸣,看,树影婆娑像不像在挣扎求饶。
唐小鱼一直是半抽离的状态,她的视角脱离躯壳,升到半空中俯瞰大地,一念慈悲让她允许脚下的蝼蚁做出选择。
“等等,我们过去。”王骞在千钧一发之际喊停。
袁鼎邦立刻让弟兄们收手,随后转过身对着火圈里的人勾勾手指,看到王骞点头,那个背着小白的男子才举步向火圈走过来,他临近火焰的时候,眼瞳缩了一下,显然心有惧意,但还是背着人穿过烈焰。
男子气势如虹地朝唐小鱼走来,在还有一步远时停下,他哼了声作势要卸下背上的人,廖史飞连忙上前去接住,就在手将碰到小白的时候,那男子忽然一个巧劲儿,把廖史飞连同小白摔到地上,他自己一个矮身闪进,长刺在手瞬间寒光凌凌直逼唐小鱼。
王骞得意的勾起嘴角,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再能耐也抵不过数十年的江湖历练,清雅阁的剑侍,皆是百里挑一。
他就要教那丫头知道,何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剑侍是杀手,杀技不讲花哨的动作,直攻死穴,咽喉、眼睛务求以快打慢,慢打迟。
噗呲,利刃染血,不过四五息功夫,已取了一条人命。
“呵呵~~”王骞双目睁圆,表情有些僵硬,他的剑侍胸膛被人对穿,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而那个女子好好的站在原地,身上连一滴血都不曾溅到,三招之内斩杀剑侍的男人,背对着女子将染血的刀收入鞘中。
这人招式看不出门派,倒是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满意了?”唐小鱼讥讽地问王骞,随后命廖史飞背起小白,转头又对袁鼎邦说:“他们既不畏死,那就成全他们,往地上浇油,日出东方的时还没死,就给我带回来,死了便埋了。”
袁鼎邦几乎是毫无疑义的答应:“是。”
“嘿嘿,宋公巷的油,耐烧啊。”背着人的廖史飞嘿嘿笑着,朝火圈里的人啐了一口:“活该,给脸不要脸。”
“我先回去了,你料理罢。”唐小鱼努力睁开眼,她累得猛打哈欠。
在回程的船上,唐小鱼困得直接靠着竹编的棚子呼呼大睡,中途小白醒过来好几次,她都不知道,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花厅的厢房里,小白正躺在她身边,蜷缩成一只虾仁状。
外头的阳光正好,把窗纸照得亮白,唐小鱼睁开眼,数着帷帐上刺绣的蝴蝶,鼻子里都是小白身上散发的金疮药味,一切安静又舒适,她静静享受了片刻的安宁。
直到和自己共枕的那人也醒来,用鼻尖轻轻刮过她的面颊,随着一呼一吸喷在脸上,唐小鱼长叹息美好的短暂,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我洗漱一下,你有什么等我吃饱了再说。”她跨过床面,向外间喊了一声,香梨立刻就应了。
“堂主,您起了,可有不舒服。”香梨掀开帘子,她一张脸红扑扑,表情却不见喜色。
唐小鱼点点头,把散落的头发撩到身后,她还穿着昨天的袭衣,只是脱了外套和外裙,想到没有洗漱就躺被褥里,她就头皮发麻:“香梨,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还有,找人把床褥被子换了。”
“厨房一直准备着,马上就拿过来,堂主您想吃什么。”香梨应完话,又问。
“简单点,来碗羊杂面,肉包。”
“哎。”
香梨动作麻利,加上万菱一直让人准备着,片刻功夫浴桶就装满了水,唐小鱼把自己美滋滋的从头洗到脚,一身清爽回屋,饭菜已经摆上桌,小白乖巧的坐在桌子旁等她。
唐小鱼大马金刀的在炫纹木墩上坐下,拿起筷子簌簌吃起面,她饿得狠了,根本没有管旁边的人动没动筷子。
小白掰了一个肉包,分一半与她,唐小鱼接过来两口就解决。
待她风卷残云的吃到七分饱,小白才吃完手里的肉包子。
“啊,舒服了。”唐小鱼擦干净嘴,发出酒足饭饱的喟叹:“说罢,你要对我说的话,趁我心情好。”
小白抬起他那双委屈的明眸,比了几个手势,修长的手代替嘴巴着急解释,几次都上一个手势没做完就急忙开始下一个,若不是唐小鱼能从他眼睛里读出一部分内容,就凭那毫无章法的手势,简直就如同看天书。
她抬手打断小白,想了会儿,才说:“上官泠婼话里有话,这事儿我知道了,你负气去启家,旧伤未愈又添心伤,我暂且原谅你,在歹人手里逃跑失败反而被喂药,也情有可原。”
听到这儿,小白眼底的小窃喜早已掩饰不住,他又从碗里拿起一个肉包,乐滋滋的大口啃了起来,唐小鱼有点无语,这厮刚才小鸡啄米一样吃着,就因为自己没原谅他,所以食不知味?
难以理解的她,说道:“你的东西,别再弄丢了。”唐小鱼从腰囊里拿出小白自制的写字本。
小白立刻擦干净手,他接过本子翻开夹层,看到那张花笺还在后,小白大大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把它抽了出来。
怎知······
“你问我怎么变成白纸了?”唐小鱼哼了一声,屈指在花笺上用力一弹,啪嗒,纸应声而裂,事后她吹了吹指尖,皮笑肉不笑的说:“这是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