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言中了

  “是河左营,俺识的,怕是都统派给咱们的援军!”
  “那有军旗,不错,是河左营!”
  “一定是高句丽狗贼干的,除了他们,没人这么畜生!”
  “高句丽贼!”
  “狗贼!”
  “杂碎!”
  “畜生!”
  司马白只觉心头愤怒如烈火焚烧,他从前只听说过这所谓京观,亲眼所见之下,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敌死我活,什么叫碎尸万段恨不能生噬其肉!
  “拿火油来,烧了吧,让兄弟们安息。”朔朗仿佛被抽空了身子,有气无力的吩咐身边亲随。
  “恩!少将军,咱们得给兄弟报仇!”
  “不能烧!”却是裴山阻拦道。
  “你什么意思?”朔朗阴森森盯着裴山问道,一众将士对裴山也是怒目而视。
  裴山被盯的冷汗直流,连忙解释道:“我明白大家心意,但左近定然有敌军,咱们贸然起火,岂不是自暴踪迹?”
  众人都知道裴山所言不虚,能做出这事的,不会是平辽镇叛军,他们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只能是高句丽贼干的!
  “敌情不明,咱们怎能莽撞?”裴山见众人不语,又劝道。
  朔朗红着眼睛喊道:“那就让兄弟们曝尸荒野?”
  裴山嘶哑吼了回去:“你当我想么!我想如此么!”
  “点火吧,让将士们安息。”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白忽然说道。
  裴山还想再劝:“可是,殿下”
  “怕什么!”司马白徒然抬高了声音,撂下狠话,好像要让所有人都能听到,包括眼前这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们看见了最好!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有人来报仇了!”
  “烧!”
  司马白一声令下,军士们将随军所带火油泼到了京观上,一把火起,熊熊燃烧起来!
  连带收拢的尸体,整个京观慢慢化为火山,熊熊赤炎照的众人脸上忽明忽暗,恰如心头烈火,非以敌血不能浇灭!
  一队人马尽皆无言,继续北上!
  待到队伍渐入辽东腹心之地,沿途村镇逐渐密集,但令人震惊的是,这些村镇却无一例外变成了焦土!
  百姓尸首随处可见,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孩童,或横尸路边,或悬挂树上,或吊于围墙,可谓鸡犬未留,鲜有遗类!
  熟悉这种虐杀风格的辽东将士都知道,除了乌巢枭兵,再无人能如此丧心病狂!
  司马白的预断,成真了!
  司马白几乎可以想象此时三河口的情形,抚辽镇大军前有汉高联军相拒,后有乌巢枭兵抄劫后路,或许还有老帽山的宋连从内作乱,就算孙武复生,怕也难逃一败了!
  最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不单是司马白忧心,队伍中所有人都已经预感抚辽镇大军要完了,此时再朝前行军,无异于飞蛾扑火死路一条。
  越来越多的人婉转提出撤军回去,阿苏德等几个鲜卑贵族只是咬牙不敢搭腔。慕容鲜卑大势已去,他们若敢用强,恐怕军心立时四散!
  看不到活路的军卒就是哗变绑了将军们邀功,也未然可知!
  阿苏德他们几个人私下里定好了,就算所有人都逃回去,慕容鲜卑家的铁汉子也要继续前行!无非一死而已,便是死,也要拉足了高句丽贼垫背,若是这般逃回去,活着也没脸再姓慕容!
  几个姓慕容的如履薄冰,司马白反倒总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但凡谁提起撤军的话茬儿,他便是一个滚字,眼睛一斜将人瞪回去!
  直到着实是不耐烦透顶,司马白冲着众将大骂道:“一个个跟着我走便是了,是进是撤我自有主意,需要尔等操心?当初若着依尔等浅见,镇北牙营怕早就夺了威南!你们能人模狗样的给我在这里逞能?”
  “殿下!”裴山惊出一身冷汗,祖宗,如今笼络将士还来不及,怎敢放肆辱骂!
  “闪开,充什么好人!”司马白毫不领情的推开裴山,似乎还不解气,抬高了嗓门继续骂道,“现在连乌巢枭兵的影子还没见着,居然就都怂成这般样子!?”
  “要死也是我冲在前面,你们有什么不甘心的?”
  “才赢了镇北牙营而已,小命就金贵了,一个个的就死不起了么!”
  “是谁喊着要替筑成京观的弟兄们复仇?!这才一两天便忘干净了?是被乌巢枭兵的名头吓的么?!”
  “逃?逃回去守着炕头,高句丽贼就不去你家了么!”
  “怕死倒也不算丢人,可好歹干上一仗再撤吧?怎么不得砍几个贼兵脑袋回去么?”
  “急着回去,是想和婆娘抓紧再生个娃娃么?!”
  司马白骂人不带脏字,却把一众言撤将士羞的无地自容,七八尺的凶狠汉子一个个涨的满脸通红抬不起头。
  众人心中五味杂陈,都在心里咂摸。
  决战镇北牙营时也是毫无生机,当时都能随着殿下毅然赴死,现在连敌人影子都没见着,却要撤退?
  莫非真如殿下所说,小命比从前金贵了,死不起了?
  纵然金贵,能比的过堂堂郡王,当朝皇叔?
  再说了,殿下非是没有分寸的,他既朝前走,自己跟着便是!
  殿下说的再对不过了,总得砍下几个贼兵脑袋,才能对的起辽东父兄袍泽吧?
  现在回去家里,也未必够时间生个娃娃!
  “殿下息怒”
  “我等一心追随殿下,虽死无怨!”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
  那几个鲜卑铁汉子看着军心就这般被司马白收拾起来,既是惊奇,又是佩服,仿佛司马白当真有克敌方略,能带大家搏出一番功绩!
  唯有阿苏德看懂了司马白眼中的焦瘁和决死意志。
  他非常清楚,换作谁都没的选,只能陷在这泥潭血洼里认听天命,谁让他们生在辽东,生在这慕容治下?
  却唯独司马白是例外的!
  此时的司马白大可一拍屁股回建康去做个富贵郡王,何须为慕容鲜卑陪葬?
  殿下慷慨执着图的什么?无非是与我慕容情深,不忍相弃啊!阿苏德心里无限感激,暗暗起誓,司马白今日以身赴死之恩义,他日慕容恪也必以决死之情回报!
  注:燕太宰恪陷洛阳,继以盛兵十五万略地崤、渑。关中大震,秦王坚搜检国内,得兵五万,拒恪于陕。俄而恪疾,燕军不战还师,坚大喜,谓臣属曰,天佑秦祚!
  或有疑于恪,阴告燕太后可足浑,燕太后泣谓左右:以还武烈之恩!
  ——《晋书·载记·慕容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