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浮生一梦 2

  “哎,你到底想要如何?若是无话可说,那便该除就除,难不成还能错了不成?无论你有多少冤屈,也不过是个漂泊人间的野鬼,便是不害人除了也无过错。只是我邢家重个‘情’字,不想你带着冤屈魂飞魄散,你因何却不珍惜?”刑岳等得不耐烦,先开了口。
  女鬼闻言果真止住哭泣,抬着一双泪眼死死的盯了一会姜仙凝,缓缓道:“我本就只求一死,也无甚冤屈,却是有何可说?”
  刑岳被女鬼说的竟一时无言以对,转过头来看姜仙凝:“阿凝,这便是你要同情之人?”
  言罢,也不等姜仙凝回答,便继续问女鬼:“你可是叫林舒颜?”
  女鬼微微点头。
  “以你昨日所为,今日即拘了你来,便无甚客气而言,既是你想寻死,也未必就如了你的愿,令你一了百了。只是我家兄弟一直为你叫屈,说是同你感同身受,说你并非恶鬼。故此,我们才以礼相待。若你果真并非恶鬼,是否也应对我们以礼相待,并不该辜负我家兄弟对你的一番信任之情。”
  女鬼轻轻调转目光,又落在姜仙凝脸上,怔怔的看了多时,轻声道:“兄弟?若是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但我依旧只随我心意想讲到哪里便讲到哪里。”
  姜仙凝略略点头:“你但说无妨,我仙门做事定不会因着利益而胡作非为,是非曲直定会秉公处理。”
  女鬼略有疑惑的道:“你可知晓你并非仙门中人?”
  姜仙凝闻言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你要说便说自己,管他人作甚,是不是仙门我仙门说了算,不用你说。”刑岳不想姜仙凝又想起之前伤心事,立即插言进来,止住女鬼话头。
  女鬼停了一时,并未继续,而是幽幽的讲起了故事。
  这长长的故事姜仙凝已经听过一次,后面一截众人也都听过几次,但此时女鬼讲的动容,并无人插嘴,静静的倾听着,等女鬼一直讲完。讲到女鬼被害一事之时,女鬼依旧一句‘最后竟遭了歹人所害’,便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讲到此,女鬼停下声音,安静的在圈中站了一会,几人并未插言,想看女鬼如何继续。
  “你们可是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女鬼轻柔的声音又再响起,毫无情感,仿佛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后面还有何事?”姜仙凝追问道。
  女鬼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后面?才是开始’,便继续讲了下去,这一段却是姜仙凝梦中的女鬼,不曾讲过的“开始”。
  林舒颜蒙门保长照顾,住进了这所空屋,街坊邻居也分外热情,时常送些体己的用品。自林舒颜住进临门镇便好似回到家中一般,衣食住行从未缺失,一应杂货便是不开口也不时有人顺路带过来。
  日子如此过的也算悠闲舒坦,虽是一众杂事均需自己料理,但林舒颜一向心灵手巧,便是不会做的事,不过一两日便也能稍事应付,并不曾被生活所困。只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想起被栽赃灭门的父母和府中一众老小,便不免心中忧伤,时时对月哭泣。
  每当此时,门保长便会自窗外轻轻敲一敲窗棂,隔着门板同林舒颜聊天。门保长以为林舒颜是因为与家人失散心中难过,便安慰她定会帮她寻到家人,又讲些城中趣事逗她开心。一来二去,由着初时的碰巧路过,渐渐的门保长每日日落月升之时便来林舒颜窗下同她聊天。如此的一年,便是林舒颜离家之后最幸福的一年。虽是心中有着隐伤,但却是时时有人慰藉。
  用林舒颜的话讲:美貌便是毒药,若是没有美貌便不会死。如此好景并不长久,临门中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少年,平日里当着父母虽是看来一派老实本分,但暗中几人拉帮结伙,偷偷跑到临镇上游玩,赌博,逛青楼。待到没了钱财,便换个镇子偷上些银两继续挥霍。几人年纪不大,玩乐之事却是样样精通。
  那日林舒颜落难忽然来到临门镇,不出几日,几个少年便发现了貌若天仙的林舒颜。这林舒颜的容貌竟是比临镇上当红花魁还要美上万分。但虽是心中觊觎,无奈每夜门保长都要去林舒颜窗下聊天,有时竟聊到东方渐白才得回转。镇上人对门保长都是又敬又怕,听说门保长家曾是临门衙门中的府台亲卫,几代都是武功高强。到门保长这代虽是早就没落了,但是威望依旧,人们仍旧推选门保长做临门的保长。几个少年见门保长日日前来,自是心中恐惧,只敢远远逡巡,却是从不敢轻易靠近调戏。
  有一日,门保长去临镇置办杂货之时,几个少年便去找上门来。本还假意问一问林舒颜有没有什么重活需要几人帮忙。但里外查看一番,确定无人之后便对林舒颜施了暴行。
  从正午一直到夜晚,林舒颜已经麻木的躯体不知是如何一直存在于黑暗之中。罪恶耻辱和委屈似乎都不再是什么重要之事。心中某一处传来的破碎之音才是一记重锤,不断的敲击着林舒颜的心脏。
  几个少年走时依旧是一副狂妄的模样。口中不断威胁着。
  “若是你敢说出半个字,我便要全镇人知晓你是个破烂户,专勾男人的破烂户。”
  “哼,”另一个少年轻轻啜了一口,“怕她说吗?这种事,她如何跟别人提起,便是提了,有谁会信她?难不成我们全都失心疯了,为她一个女人竟不顾颜面?”
  “就是,况且谁知道她自己是不是也很开心呀!临镇的阿红,不是每次骂着我们下流,但依旧快活的不得了嘛,哈哈哈……”
  几个少年你言我语,极尽侮辱之言。不但侮辱她的身体,此时还侮辱着她的灵魂。林舒颜想到了死,但门保长的脸却忽的映入眼中。
  失去了家人和一切的林舒颜,人生之中唯一的一缕阳光便是门保长。纵使是要离开,林舒颜也不愿以这种屈辱羞愧的方式离开。
  若是要分别,也要堂堂正正的离别,即便此时自己再也没有堂堂正正。
  林舒颜选择了隐忍,她怕门保长知晓此事去替她出头,也怕门保长因此事而嫌弃她,更怕是因着如此龌龊下流屈辱的事情而被赶出临城。永远落个破烂户的名头辱了门保长一番情谊。
  但隐忍并未换来平安和顺遂,而是有了第一次便会再有无数次。几个少年竟是只要门保长不在便会来光顾一番。俨然成了免费的窑子。
  如此羞辱之事林舒颜只得忍辱负重,卑躬屈膝的活着,只待若是哪日他们厌了便能放过她。此事之后林舒颜便再没迈出过大门。但便是如此,也依然不会妨碍流言蜚语的传播。没过多久,镇上的男人便都知晓了此事。男人们悄悄议论着,几个孩子竟是能有如此福气,竟然能把这样一个美人搞到手,哪日我也前去试试,说不定也是行的。
  渐渐说的多了,竟真的有一两个色胆包天的男人也跑了去,此前只是借送些东西窥一窥的天仙美女,如今竟是能沦为自己的****。于这些色迷心窍的男人,竟成了一个炫耀的资本。也就不过一月有余,镇上的男人竟然全都成了林舒颜家的常客。甚至还有人因为多去了一次而受到众人的排挤。
  过不多时,镇上女人们也陆续知晓了此事。只是临门镇男人甚少,女人一向只如一件衣裳一般无二。若是哪家女人哭闹上一番,定是得不着什么好结果,不过是换来更多修理而已。
  日子久了,男人们更加肆无忌惮,都好似结了盟一般,谁若多去一次便又多了一份谈资,谁若多了什么花样便会得人追捧,谁令林舒颜跪地折服,谁便是无上荣耀。
  镇上的男人似是全都疯了,好似一只只毫无理智的野兽。门保长最近经常几月见不到人,不是谁家缺了什么重要之物便谁家同临镇谁谁动了拳脚。门保长忽的为了镇子疲于奔波起来。只有林舒颜明白到底是因了何事。
  漫长的孤寂和等待,林舒颜终是没能忍到门保长真真正正静下来,见上一面,好好的道义道别,便不堪受辱悬了梁。
  但老天真的是对林舒颜百般眷顾,吊了多时,竟是没能死的干净。被几个上门的少年发现,将那具略有些僵硬已没了气的尸体抱了下来。几个少年抢救了一番,见林舒颜似是真的断了气,怕门保长回来追究暴露了真相,便将林舒颜的尸体用一张席子卷了一卷,扔进了镇边一个地窖里。
  这地窖也不知那辈祖先挖的,早已经废弃。如今里面晦暗潮湿,只有地面上几个做气孔的小窗可略略通些空气。也可自内里看见地面。但外面却只见几个土包,却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几个少年将林舒颜扔进地窖,便各自回家,安然度日。待得两日后门保长回来,到处找寻林舒颜不见之时,几个少年便四处放出消息,说是两日前见林舒颜自行出了镇子,想必是另寻他处去了。
  门保长虽是不信,但镇子也不过二三十户,自己全都细细寻了个清楚,便是疑虑重重也只是无可奈何而已。再过两日,几个少年见门保长出门寻得少了,便商量着把尸体扔出镇去,若是一直留在地窖恐怕夜长梦多,早晚被人发现。
  几个少年趁着夜色,偷偷去地窖里准备将林舒颜的尸体拖到镇外野地里去,但才拖了几步,便觉出林舒颜这死了多日的尸体竟是温热,再探鼻息,竟然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几人心中大喜,一通忙活之后将林舒颜救活了过来。
  林舒颜自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这晦暗无边的人世。她对几个少年跪地求饶,涕泪横流。但眼泪和苦求并不能唤来一丝同情,却只是令几人更加无所顾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因着此地再也无需顾忌门保长。
  达成默契的男人们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和欢愉。女人们本是以为林舒颜死了,找回了自己男人的魂,谁知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又陷入新的轮回。女人们也暗中交流,各个都心中愤恨,但她们很的却不是自家官人,而是很林舒颜。很她的美貌,恨她令男人痴迷。
  若是从前还顾忌门保长,此时林舒颜便是无人看管的野犬,女人们也毫不顾忌的自地窖的小窗往里面扔鸡蛋,扔石头,扔烂菜,甚至倒大粪。
  如此不见天日,不知尽头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林舒颜终于找到一次机会,推开一个单独前来瘦弱的少年,跑出了地窖。一时地窖外刺目的阳光,照的林舒颜睁不开眼,胡乱跑了两几步,待眼前事物慢慢清楚了轮廓之时,映入眼帘的竟是正往地窖而去的另外几个少年。
  林舒颜奔跑,挣扎,撕咬,拼了命的要逃出几人魔爪。但忽的头上传来隐隐一丝痛楚,林舒颜便渐渐没了气息。终于这慢慢无尽的长夜似是有了一个尽头。林舒颜苍白羸弱的脸颊竟在弥留之际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几个不小心杀了林舒颜的少年,一时也慌了手脚,不知将林舒颜的尸体放去哪里。此时正是白天,断然不能搬着个尸体到处行走。最终,几人依旧把林舒颜的尸体抬回了地窖。待寻得时机再做打算。
  怎知当时正值盛夏,也不过三天,地窖便传出阵阵恶臭,离着三丈远便能闻见一股腐烂之气。几个少年想不出如此恶臭的尸体要藏在哪里,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惹人耳目。便是依着前言扔到镇外荒地,如此奇异的臭味也难保不会惊动哪个过路之人。到时便是更会更加麻烦。
  几人一商议,其中一人想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法子,其余几人皆是欣然应允。于是几个少年便将行将溃烂的林舒颜的尸体,一块块切成碎片,扔回了林舒颜的小屋,又在屋中泼了满地狗血假作被人谋害,顺便还能遮掩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