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把酒问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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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才过了五更,刑岳便咚咚的将姜仙凝卧房的大门敲的震天响,一边自门外喊着:“阿凝,快起身,哥哥带你去玩!”
姜仙凝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将头缩进被子里,依旧抵挡不住震耳欲聋的拍门声。姜仙凝无奈的揭开被子,将罩衫裹在身上,含混的回道:“现在才几时呀?有没有卯时?三哥哥你就来拍门,这半夜三更的有什么好玩。”
边说着,姜仙凝边懒洋洋的站起身去开门。自从能说话之后,姜仙凝恢复的便十分迅速,前两日还只是能用手,不过两日时间便已经行动自如了。虽是仍旧有些力不从心,但这一副弱柳扶风的病娇模样,倒是增添几分娇弱的美感,便更加令人疼惜起来。
姜仙凝才拉开门,刑岳便举着盏灯,一个闪身挤了进来,将姜仙凝按在梳妆台前,洗了条帕子给姜仙凝擦脸。
姜仙凝满面惊诧,见刑岳拎着手中巾帕,并不递给自己,而是直直便奔脸上擦来。姜仙凝急忙一侧头,抬手接过巾帕擦了擦脸。刑岳并不介意,丢了巾帕又帮姜仙凝梳头。
“三哥哥,你可是要吃早点?我桌上有几块桂花糕,夜半才拿进来的,要不你吃几口,让碧痕冲杯热茶?”
刑岳一把扳正姜仙凝的头,继续擦着桂花油给姜仙凝梳头:“你若是不想梳个歪头,惹人笑柄,便坐正些,快些梳好还要画些妆面。你若一味的耽误时间,我要给你看的好东西,便看不上了。”
姜仙凝听不懂刑岳说的什么好东西,有些讷讷的道:“你是又发神经还是没吃早饭饿得昏头?天还没亮就要摆弄的我头发,还要画个妆面?莫不是,邢川哥哥要娶妻了?”
刑岳笑而不语,手下摆弄的头发甚是伶俐,不多时一个娇俏可爱又不失温软的双鬟髻便梳好了。刑岳也不问姜仙凝,自顾自选了自己喜欢的钗头,簪环插在发髻之上。又将脸上施了妆粉,拿起黛子细细的将眉毛画了。
借着摇摆的烛光,刑岳细细端详了一会眼前略施粉黛的一张俏脸,幽幽道:“阿凝可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六宫粉黛无颜色。”
姜仙凝依旧有些木讷的看着刑岳,自言自语:“是何意?”
刑岳一把拉起姜仙凝奔门外走去,心中竟是有些得意:“阿凝,你这十几年在仙山上都做些何事?我也晓得你没下过山,人间好玩的事物数不胜数,管你玩个几十年也玩不腻。以后,哥哥带你玩,若是玩的不新鲜,没意思,你尽管骂我,罚我抄诗,如何?”
姜仙凝不置可否的笑笑,并不了解刑岳说的是何意思,便被刑岳连拖带拽的去了前殿厨房。
此时,天色依旧阴沉,一轮圆月仿若一个橙黄的金盘挂在头顶。并不用烛台,月光晶晶亮亮洒在石子小路上,一颗颗卵石仿若散发着荧光的宝石一般晶莹灿艳。姜仙凝轻巧的跑在上面,倒好似踏着九霄登云阶,一步步行入天宫里去了。
“三哥哥,”姜仙凝被刑岳拉着手奔跑,如今一声‘三哥哥’已经叫的顺口,“八月节可是因着圆月而过的?”
“不然呢?你仙山上没有八月节?”刑岳轻笑。
“没有。”
“那你山上可有圆月?”
“有。”
“月亮圆了,你在山上要做何事?”刑岳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姜仙凝。仙山上的生活,刑岳也不了解,难不成仙山上的月亮不会圆,或着天天圆?
“月亮每月都会圆,圆了倒是也好看,就在月下舞剑。”
“没有了?”
姜仙凝摇摇头,提起‘月下舞剑’姜仙凝的心无来由的抽了一抽。当年自己月下舞剑,师尊抚琴,作画,吟诗,这可算得过了八月节?如今又是月圆,若清一直没来,不知师尊近况如何。许是醒了却没有找过自己?
刑岳见姜仙凝出神,继续拉着姜仙凝在石子路上奔跑,一边调笑道:“你在仙山上过的怕是比洪息大师这出家人也好不多少,竟是如此冷清,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人间的八月节。”
一路到得厨房,此时厨房正热闹着,一众仆从里里外外走得匆忙,见刑岳二人来了,急忙忙叫声‘三公子’,‘表小姐’便低头一路跑开了。
“他们忙什么?”姜仙凝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布置晚上的拜月仪式。因着宫里赐了宫饼,今年拜月仪式便比较正式,你算是赶上了。”刑岳笑着引姜仙凝穿过行色匆匆的一众仆从,入了厨房内。厨房内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人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刑玉瑗站在众人中间,背对着二人,不知手中在忙着什么。
刑岳看到刑玉瑗立刻开心起来,急忙拉起姜仙凝凑了过去,挤在刑玉瑗身后自一个大瓷碗里捏了一个圆圆的软糯的小球,塞进姜仙凝嘴里。
姜仙凝以为是什么硕大的丹药,未来得及躲闪,只微微侧了一下头便被刑岳将丹药塞进了嘴里。丹药软软糯糯,松软香甜,里面竟还有品不出的些许水果。
“好吃吗?”刑岳凑过脑袋,也捏了一颗塞进口中。
“这是丹药吗?”姜仙凝细细品着丹药的味道,正色问着刑岳。
刑岳见姜仙凝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满面惊讶:“你……这九天的神佛也是吃月饼的,你竟真的没见过?没吃过?”
姜仙凝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只听过妖族会拜月,若是人人都要拜月吃月饼,许是若清吃过吧。青云峰上自是不会吃这些个的,只是也没听若清特别交代过。”
刑岳听得竟是忽的有些揪心,又自另一个瓷盆中捏了一个团子塞进姜仙凝口中:“你这十几年究竟是如何长大的?难怪都说你仙山更易得道成仙,只因着人间太多牵绊,只说这美食一项你便舍不得登仙。只去吃些毫无滋味的仙根灵草,我还是宁可在人间。”
姜仙凝并不苟同,但对美食也是无力拒绝。口中回味着香甜的果香,忍不住又去另一个盆中捏团子吃。
刑玉瑗转身看见正偷吃馅芯的两人,拍了拍两人伸在瓷碗里的手,笑道:“阿岳把阿凝也教成馋猫了。那边有一些做好的小饼,怎得在这里偷馅芯吃?”
刑岳呵呵的笑着去桌台上拿月饼分给姜仙凝,一边对刑玉瑗道:“阿凝没见过小饼,我正要带她跟阿姐学一学如何做法,捏块陷芯子先给她尝尝味道而已。”
刑玉瑗听了也有些惊讶:“阿凝竟没见过小饼吗?”
“小饼?”姜仙凝又迷惑起来。
刑岳连连摇头,对刑玉瑗道:“看吧,她果真是没吃过没见过的,日后阿姐可是要多疼疼她,她这十几年的光景,怕是仙宫瑶池下来的,餐风饮露便能长大,从未吃过我人间美味。”
言罢又对姜仙凝郑重解释:“这小饼,月饼,宫饼,本是一物,平常人家就叫小饼,近些年来不知哪位诗人起了个月饼的名甚是流行,便又叫做月饼。宫里的月饼叫做宫饼。每年若是皇帝赐了宫饼,这拜月祭奠便要隆重一些。这月饼做起来颇为繁琐,平日里若是想吃,偶尔着仆妇们做一次味道却是与阿姐做的相差甚远。此次阿凝赶上八月节,定要把这月饼吃个够。不然你就同阿姐学一学,哪日想吃了,我们自己来做。”
刑玉瑗把满是酥油的手在月饼面上擦了擦,很是爱怜的看着姜仙凝:“阿凝,日后想吃什么便找阿姐,小饼这种吃食,你若想吃,阿姐只给你做几块。日后你没吃过的尽管对阿姐讲,阿姐都做给你吃。”
姜仙凝忽的没来由的盈满了泪水,自身侧抱住刑玉瑗,哽咽着伏在刑玉瑗肩头,肩膀微微耸动。刑玉瑗将头搭在姜仙凝的头顶,柔声安慰着。
刑岳见两人竟没来由的都伤感起来,连忙拉开两人,揶揄道:“我是让阿凝来学做月饼,平日里若是想吃好指使她,怎得你二人竟都要哭了?莫不是这月饼太难做,把你二人难哭了?”
二人听闻刑岳此言,均笑了起来。刑玉瑗剜了一块酥油,揪了一剂面团塞在姜仙凝手里,手把手教姜仙凝揉月饼的酥油面。酥油在手中软滑舒顺,与面团揉在一处,竟好似少女的肌肤丰满,润泽,丝滑,软糯。再佐入糖霜,桂膏,一个带着桂香和丝丝甜意的饼皮便好了近半。姜仙凝学着刑玉瑗一般手法,揉好一个面团,捻一个馅芯放入绵软的面皮之中,包好揉圆,在按在木雕的桂花模样的盒子里。
姜仙凝拿起木盒,放在鼻尖闻了一闻,忍住口水道:“这个味道好香啊。”
刑岳在旁边一把抢过木盒,也闻了闻竟将木盒塞进了怀里:“这个月饼我要了,回头我自己烤了吃,谁也不许跟我抢。”
“三哥哥,你这是不讲理,”姜仙凝一看有些着急,“阿凝只做了这一个,你便抢了。”
“这四瓣的桂花盒子是我做的,里面月饼自然也是我的。我哪里不讲理。”
姜仙凝见刑岳丝毫不讲道理,便假装气恼转身不理他,又做新的月饼去了。
做了一时,刑玉瑗抬了几盘月饼送入土坯的烧窑之中,转头对姜仙凝道:“阿凝,月饼烤好便可以吃了,你不用在这里热着,让阿岳带你去做个水灯吧,晚上一起去灵河里放灯。”
刑岳闻言连连点头,拉着姜仙凝出了厨房去做水灯。才一出门竟远远的看见主路上刑风缓缓而行,身后跟着一人,一身紫色衣袍披着一件蓝青色披风。不用想,这人正是魑离。
二人正追逐着自厨房的小路跑上大路,才看到远处正殿主路上的刑风和魑离二人,刑岳便急忙收住脚步,拉着姜仙凝就要奔侧院跑。谁知刑风却早已看见两人人,刑岳才要动身便听见刑风在身后喊了一声:“阿岳,要去哪?”
刑岳听闻兄长呼唤,自是不敢当做耳边风,皱着眉头停住脚步,把姜仙凝稍稍拉在身后,堆着一脸笑意回转了身,上前对二人躬身施礼,道声:“兄长呼唤,是有何事?”
刑风见刑岳忽的换上一副通文达理的模样,微一摇头道:“阿凝如今行动自如了?”
姜仙凝见刑风问起自己,不知此时该是装作沐影还是只做自己,便颤巍巍回转身行了一个揖礼,柔声回道:“多谢大哥哥关心,阿凝已经无碍了。”
魑离见姜仙凝如今也同刑岳一般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心中顿时不满,忽的自刑风身后迈了出来:“小桃子,此处又无他人,你却装什么?在我二人面前,休要学他人惺惺作态。”
姜仙凝微微抬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刑府宅邸偌大,人多耳杂,自己并不敢怠慢生怕给邢家惹来祸端。但此时此地只有深知内情的四人,若是一直装作沐影又确是有些拿捏。一时不知所以,便索性沉默不语。
姜仙凝才一抬头,魑离一眼便看见姜仙凝脸上淡淡的胭脂水粉和两条柳叶般微弯的双眉,顿时挂上满面笑意。
“小桃子不愧是……”魑离不知因何,顿了一顿,“不愧是我魑离相中的人,如今这装扮必是赛过九天仙女,好,甚是好。只是你貌似从不知女儿脂粉为何物,那这妆面是谁帮你画的?”
姜仙凝看着魑离,知晓魑离喜爱美貌之人,想必爱屋及乌,也会喜爱这装扮之人吧。想到此便笑呵呵的指着刑岳对魑离道:“是三哥哥帮阿凝梳妆的。”
魑离闻听此言却倏的收住了笑容,冷冰冰瞪着刑岳:“三哥哥?”
“只是权宜之计,如今阿凝是沐影妹妹,定要如此称呼才好。刑少主同魑离一直未归,还没机会告知你们。”姜仙凝见魑离似是有些要恼,便急忙解释起来。
魑离冷着眼神,又在姜仙凝脸上逡巡一番,直起腰身,冷冷对刑岳道:“这眉毛也是你画的?”
刑岳也并不相让,直视着魑离冷声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