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花间浅酌 2

  稍稍静默了一瞬,只听紫藤公子道:“好诗,真是好诗,真是一派惬意之态。好诗,好诗。你二人都进来吧。”
  刑岳正要上前,只听姜若清在身后道:“你竟也做得好诗。还说不懂。”
  刑岳尴尬的笑笑,满脸自嘲,道:“呵呵,是呀,好诗,好诗,能不好嘛。怎得你没听过?你没听过也就罢了,那花妖还说爱诗,竟然也没听过这两句。”
  姜若清道:“如何说?”
  刑岳凑过来,悄悄道:“这诗都是前朝诗人作的,自是好诗,我拼了一拼而已,谁知这花妖竟没听过。蒙混过关,勿要张扬。”
  姜若清顿时收声,两人皆不言语,走上金光小道入花圃里去了。
  青檀见师尊已入花圃,便急急道:“我和师妹作吧。我先来‘花间微酌醉意浅,不若清风共与眠’。”
  接着橙竹也道:“世人只道鲜花美,谁怜花谢与花飞。”
  紫藤公子也道声‘好’,放两人入去了。
  刑风看看刑川,转身对姜问曦行了个礼道:“姜真人,刑风便先献丑了。”
  姜问曦微微点头。
  只听刑风道:“美艳孤芳清远,月下花影娇憨。”
  刑川看看兄长,若有所思,轻叹一声,也道:“花自美艳枝头,禅心一瓣馨香。”
  二人也都入去。
  此时只剩姜问曦和鸿息大师二人。
  鸿息大师道:“姜真人先请。”
  姜问曦也不推辞,略一沉吟,道:“
  晓月踏清风,
  百年寂孤行
  孤峰花渐远,
  何人惹尘埃”
  紫藤公子依然道声好诗,放姜问曦进去。姜问曦正要迈步。却听身后鸿息大师道了声法号:“阿弥陀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姜问曦闻听此言,顿了顿身形,便迈步入花圃中去了。
  鸿息大师道:“老僧便说两句:花间自芬芳,心中一菩提”
  紫藤公子一样称赞了,放鸿息大师入去。
  众人此时都入得花圃之中,万花丛中一片细小碎花铺就的空地。紫藤公子一袭白衫松散挂在身上,也未系腰带,头簪红花,斜斜靠在一展小案之后,天然一副媚态,却不失男儿阳刚之气。
  紫藤公子两旁摆着两排小案,小案上均摆着酒壶酒杯。紫藤公子欠欠身道:“诸位仙师请入座吧。紫藤备了上好的花酿,已恭候多时了。”
  众人并不推辞,俱都落座。
  紫藤公子又道:“大师想是不能饮酒,紫藤不知,马上便换掉。”语必打个呼哨,便有几朵小花顶着一盏甘露,换掉了酒水。
  紫藤公子见众人均已落座,便起身拿起酒杯,恭恭敬敬一揖到地,道:“各位仙师能够前来,为霁芳伸冤。紫藤不胜感激。若能报得此仇,紫藤虽死无憾。紫藤此盏,为答谢仙师,紫藤先干为敬。”一抬头,便饮了杯中之酒。
  姜仙凝也拿起酒杯,杯中琼酿流光溢彩,微微透着粉色,举杯闻之,阵阵幽香扑鼻而来。到是比她在山上配的花茶更好闻一些。姜仙凝觉得好奇,如此好看又好闻的酒是何种味道。偷眼看看师尊,谁知师尊也正看她。姜仙凝立刻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一仰头,一杯佳酿入得口中。此酒带着丝丝甜香,入得喉咙微微发热,再回味,只觉口中阵阵花香弥漫。
  姜仙凝心想:“此酒真真是好喝,若此事了结,不要别的,一定问这花妖要了酿酒的方子,回到山上也酿些如此甘甜的美酒,闲时偷喝一杯,比起月花湖的青鲤凝液倒是更胜一筹。”想着,也不管师尊看不看她,只管喝个痛快。
  紫藤公子敬了众人,便对身后道:“霁芳,你也不必躲藏,还是要亲自对仙长们讲一讲。”
  话音才落,只见一个小女孩的鬼魂,从花朵后慢慢飘出,飘上前来,施礼道:“霁芳见过各位仙长。”小女孩生的楚楚可怜,低着头并不敢看众人。
  济云仙姑道:“霁芳姑娘不必拘谨。我等此次前来,便是要了却你的心愿。你想要如何,但说无妨。”
  霁芳抬起头,对济云仙姑又欠了欠身,道:“霁芳并不想报仇,也不想众位仙师,为霁芳而开杀戒。母亲在时,教导霁芳,‘众人行事,皆有因果。今日之果,必有前因。今日种因,他日得果’。霁芳时时记得。”
  鸿息大师闻言频频点头,想这小姑娘到是有些慧根,能参透禅机。
  紫藤公子听霁芳如此说,在旁叫了一声:“霁芳,此时若不报仇,他日便没机会了。”
  霁芳转头,对紫藤公子笑笑,继续道:“各位仙师,霁芳有两个心愿:一个是希望爹爹能看清大娘真面目,不要为其所害。一个是希望仙长能助紫藤公子除掉阴气,恢复仙体。若得此愿,霁芳便无憾了。”
  刑风道:“霁芳姑娘两个愿望竟无一个提到自己。”
  霁芳道:“霁芳已是个鬼魂,出不得这片乱坟岗。久了也就跟家一样。若仙师能找到霁芳尸骨,掩埋于此,霁芳也可有个去处,便也就无所牵挂了。”
  此话说的众人心酸。
  刑岳道:“你只是担心你父亲不被那妒妇所害,假若你父亲早知此事,只是权衡利弊,不愿揭穿。任由她作恶呢?”
  霁芳沉默许久,轻声道:“若如此,那便由他吧。”
  姜仙凝喝了几杯花酿,小脸红扑扑的。见霁芳无怨无恨,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却还担心他人。摇了摇头道:“霁芳姑娘,你岁数不大,便连遭厄运,你就不恨吗?”
  霁芳道:“恨又如何?那满园因我惨遭毒手的花草,是否也该恨我?”
  姜仙凝道:“这怎么相提并论,那些是花草,你是活生生的人。拔一棵花草和杀一个人,怎能相提并论?”
  霁芳道:“为何不能相提并论?于你亲人来讲,你是至宝,你怎知那些花草于它身边之花草就不是至宝呢?你采一花,又怎知与它并蒂莲根的花朵就不悲痛欲绝呢?”
  姜仙凝觉得霁芳愚的很,竟拿自己性命与花草比,摇摇头道:“不对,草木并无父母兄弟,也无七情六欲,如何会悲痛欲绝。只是你替他悲痛欲绝而已。爱恨本就该分明。如今,你只因怜惜花草,便不珍惜自己性命,还替恶人开脱。便是仙人也要惩恶扬善,如此善不善,恶不恶,并非良善,而是迂腐。看似参透禅机,实则软弱,纵容罪恶而已。”姜仙凝一向善恶分明,实是瞧不得这磨磨唧唧,混淆爱恨之人。
  霁芳听姜仙凝教训她,却无言反驳,竟期期艾艾哭了起来。
  紫藤公子见霁芳被姜仙凝骂哭了,立时站起身,对姜仙凝道:“仙师,你这是何意?”
  姜仙凝见紫藤公子质问她,便有些恼,也站起身,道:“如何?我说的不对吗?紫藤公子此时起身,是要动手,还是要教训我?”
  一时气氛竟剑拔弩张。
  姜若清一看小师叔跳了起来,立刻也要起身。却被刑岳一把拉住,只听刑岳在旁道:“两位且勿动手,刑岳有话说!”
  姜仙凝转头瞪着刑岳道:“刑岑凌,你是要替谁说话?”
  刑岳知姜仙凝脾气,除了她师尊,任何人凶他都要翻脸,便柔声劝道:“姜仙凝,你先坐下,若是要打杀,今夜我等为何还在外面站着作诗。杀将进来便好。怕是寂清真人一拂尘,这一人一鬼便化为乌有了。”刑岳悄悄朝姜问曦方向努努嘴,继续道,“你师尊可是还好好的坐着,你怎就怒了。快坐下,先听她说。”说着便拉姜仙凝坐下。
  姜仙凝有些生气,气霁芳的软弱,也气刑岳替霁芳说话。便气鼓鼓的坐下,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花酿。
  紫藤公子见姜仙凝坐下喝酒,便也坐下饮了一杯。对众人道:“各位仙师,霁芳自小爱花如命。便是路边小花被人踢倒,霁芳也会挖出小花移种到安全之处。当年霁芳初遇紫藤之时,紫藤也是即将枯死的一株野花。霁芳拖着被打的遍体鳞伤的身体,爬上悬崖,一点点把紫藤自枯树上分离。彼时下着雨,稍不留神便会自崖边滑落。霁芳那样小,那样柔弱,却一步未曾退缩。直到把我平安从枯枝上解下,她才仰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们一人一花无处可去,便回了张家,霁芳把我绕在院里最好的杉树上,三天我便能化形。后来我才知道,之所以我可以三天化形,是因为之前院中奇花万朵,遗留千万灵气,如今尽被我一人所用。霁芳于紫藤是再造之恩。但紫藤只能化形,却做不得其他,只能眼睁睁看霁芳被妒妇闷死。紫藤焉能不狠?但霁芳却从未恨过。那昏庸的父亲霁芳也未曾恨过。
  霁芳在这人世间,就是一朵柔弱的花,刚才她所言,并非惺惺作态,乱发善心,是真心而言。”
  姜仙凝闻言,依然微微摇头,心中暗道:“何其愚者,必为愚所害。说的就是霁芳。”想到此,心中同情也便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