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元宵

  元宵节很快就在众人的期盼下匆匆来临,大街上的雪水早已化开,商贩们装卸着货物为晚上的花灯节做着准备。
  沈荣锦很早的时候便起来了,吩咐着下人准备一些应景的花灯放在町榭阁里,一些放在屋里,一些搁在院子里,还在树上挂了些灯笼。虽然现在白日里看着朴实无奇的,但到了晚上天色一黯,点上了灯,这四周就像是置于天上的星空一样,美不可方物。
  布置得差不多完全,莫姨娘那边也象征性地派了人送了几盏琉璃做的花灯过来,说是让沈荣锦拿着出去赏游玩耍。
  平素莫姨娘就与小姐不和,所以小姐应该是不会想拿着莫姨娘给小姐的花灯去湖边放的所以惜宣问道:“小姐打算怎么处理莫姨娘送给小姐的花灯?是搁在屋里,还是放在院子里?”
  沈荣锦看着惜宣手上那琉璃做成兔子一般的灯笼,说道:“这么好看的花灯,放在院子里吧,也让更多的人看看。”
  惜宣道是,很快把花灯的事情吩咐给了其它的下人。
  眼见差不多时刻了,更漏上快到辰时(早上七点),惜宣便扶着沈荣锦去了竹雅堂给沈誊昱定省去了。
  沈誊昱有喝早茶的习惯,一般喝完早茶才会出府,所以沈荣锦掐着时间去竹雅堂的时候,沈誊昱正煮着冲茶用的水。
  看到沈荣锦过来,沈誊昱的眼角推开一层的细纹道:“每次来得都这么投巧,等着,水快好了,今天喝的是花茶。”
  早春,春寒料峭,也就是所谓的倒春寒,所以抗寒保暖的花茶是最适宜的选择,不过沈荣锦很少见父亲喝花茶便是了。
  沈荣锦听言坐了下来,看到沈誊昱正往水壶里倒着水,笑着道:“父亲在早春要不是喝开化龙顶,要不就是君山银针,怎么今日想起喝花茶了。”
  沈誊昱道:“昨日见我名下铺子里偶然开了几朵三色牡丹,白的,红的,最蹊跷的是还有黑的牡丹花,所以我就想着将它泡来喝喝,尝尝是什么味道。”
  沈荣锦失笑,这要是让那些爱花人士听见,可不得气成什么样,那白的,红的牡丹还好,就是黑色的牡丹才叫做珍贵,哪知道就被父亲给剪了晒干来泡茶喝。
  沈荣锦咯咯笑着,“父亲,你这话还是莫让文大人听见,我听说文大人是爱花的人,要是让他知道你把黑色的牡丹给剪了做茶用,怕是气得不成什么样子。”
  沈誊昱亦嗔亦笑道:“那个文老匹夫,做什么不行,非是喜爱养花,养花就算了,辛辛苦苦养一回,饱个眼福就没了,照我来说还不如把他那些花啊草的晒干做成茶,喝进肚子才算是因果循环,得有所偿”
  看着沈誊昱一副老不正经的模样,沈荣锦此刻心中竟感觉丝丝安定与温暖,她道:“荣锦记得上一次父亲好像就把文老养的一株佛手给摘了泡茶用,文老知道的时候气得是几天都没好好吃得下饭。”
  沈誊昱冷哼一声,一边把茶给沈荣锦递了过去,一边说道:“那你怎么不说,文老喝我茶时如何如何说茶好喝的?”
  沈荣锦抿嘴笑笑,闭上眼细细闻了茶香,因为是花茶,所以茶香比一般的茶香气更加浓郁。
  沈荣锦朝茶盏看了一眼,见三色牡丹在水里静静绽放,似乎又重获新生一般,她微微抿了一口,后又喝了一口。
  沈誊昱问道:“如何?”
  沈荣锦道:“父亲的茶自然是极好的,通常人们喜爱往花茶里加红枣,枸杞之类的东西,佐以提味,提色,可是那样却是把花茶本身的味道也给掩盖了,还不如一道热水冲泡来得纯真。”
  “正是这个理,”沈誊昱笑笑,“不过,芸芸众生生活百态,自有各自喜爱的喝茶口味,有些人也喜爱和那样的茶。”
  这就跟每人向往不同是一个样,有些人喜欢繁华喧攘,所以喜爱喝的茶缤繁多杂;有些人千帆过尽心归平淡,所以喜爱喝的茶返璞归真,不过,或平淡,或绚丽,都由各自做主。
  沈荣锦默默抿了一口茶。
  那边的沈誊昱转口问道:“对了,今晚花灯,锦姐儿可想着去哪儿玩儿?”
  沈荣锦摇摇头,说道:“还没想好,估计也跟往年差不到哪儿去罢了,就是随处走走,然后在河边放一盏花灯。”
  说到这里,沈荣锦笑道:“对了,还没送给父亲元宵节的礼物呢。”
  沈荣锦招手让惜宣过来,从匣子里抽出一个荷包来道:“以前过元宵的时候老是送花灯什么的礼物,送多了觉得没什么新意,况花灯这东西除了节日拿出来,平素就放在库房里昏天黑地的,也没什么用,所以荣锦就想着送父亲一些实用的东西,这是荣锦近日绣的,可把荣锦的眼睛熬坏了。”
  半撒娇的语气使得沈誊昱忍俊不禁,他道:“那便多谢锦姐儿了。”
  沈荣锦立马从位子上起身,煞有介事地行礼道:“父亲言重了。”
  沈誊昱见此忍不住开怀大笑。
  等笑毕,他道:“时辰不早,莫姨娘那边还在正厅等着我们过去吃元宵呢。”
  这时候茶也凉罢,沈荣锦起身笑道:“父亲说的是,莫姨娘一大早忙着做元宵,可不能让莫姨娘那边等久了去。”
  这么会儿的时光,太阳拨开云雾露出稀稀拉拉的金色光芒投在大地上,寸草存生,沈荣锦听到土里传来的蠢蠢欲动声音。
  沈荣妍今日挑了一件比较素净的衣服穿在身上,不过头上的发饰比较艳丽,是百蝶穿飞的头面,金银相嵌既华丽却又不失大方,可是配着那身素净的衣裳就有些头重脚轻了。
  可是沈荣妍似乎不这么觉得,她笑着迎上来行礼:“父亲,长姊。”
  沈荣锦点点头,视线在莫姨娘脸上粗浅掠过,然后随着沈誊昱入了桌席。
  莫姨娘马上叫了下人来端上元宵。然后笑着道:“元宵元宵,就是不能错了这吃酒酿小圆子,不然放花灯,舞龙狮都觉得有缺憾。”
  她一面说着,下人一面把元宵放在了各自的面前。
  沈荣锦看着眼前的元宵,大小不一的样子她怎么觉得这个元宵有些奇怪?
  沈荣锦默默看向莫姨娘,见她那边正笑着对沈誊昱道:“老爷,你尝尝味道如何?”
  于是沈荣锦又转眸看向沈荣妍,见她迟迟不动瓷勺,只一眼紧张地看向沈誊昱难不成这元宵里还有什么乾坤不成,莫姨娘和沈荣妍在打什么主意?
  然而沈誊昱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舀了一勺吃了起来,等咽了下去,点头道:“还不错,就是和以前的吃起来有些不同”
  沈荣锦看见沈荣妍面上闪过一丝窃喜的笑意。
  随后莫姨娘微笑着说道:“自然是不同,这是妍姐儿亲手做的元宵,跟那些专门做元宵的厨娘自然差远了”
  沈誊昱一愣,问:“妍姐儿亲手做的?”他望向沈荣妍。
  沈荣妍抿嘴不答,但神情已然承认了一切。
  沈誊昱有些欣慰地笑笑:“妍姐儿真是有心了。”
  沈荣妍立马起身回道:“事亲,事之本也。给父亲做一顿吃的是妍姐儿作为子女应该做的。”
  沈荣锦觉得好笑,不知沈荣妍可否还听过一句,孝子不谄其亲的话。
  而沈誊昱欣慰笑笑,颔首让沈荣妍坐了回去。
  只是还没等再舀一勺,便又听咯噔一声,沈荣妍那边就‘呀’了一声。
  沈荣锦望了过去,见那瓷勺掉在桌面上,她抬眼将沈荣妍咬牙不作声默默忍受的神情尽收眼底,瞬间明白了完全敢情今个儿来的是苦肉计。
  而沈誊昱自然问道:“妍姐儿这是怎么了?”
  沈荣妍小声回道:“一时,不稳,所以拿掉了。”虽然这么说着,沈荣妍右手却动了一动,露出红肿了一大块的皓腕
  沈荣锦默默一笑,怪不得沈荣妍今个儿要穿的这么素净,原来是想做得不动声色可是这样的不动声色,难道不觉得太过刻意?
  不过父亲是没这些心思的,自然不会觉得刻意的。
  所以沈誊昱惊呼道:“妍姐儿你的手怎么了?”
  莫姨娘循声望去,也装作出一副才知晓的模样,连忙道:“妍姐儿你的手腕怎么了?难不成是揉面粉惜椿还不快去拿些药油过来。”
  沈荣锦止住惜椿的步伐,道:“姨娘,还是拿荣锦的药膏吧,擦了一日之后便能消肿,并且还能养肤,膏里掺了消肿的月季花,有淡淡的香味,不像药油那样闻着刺鼻。”
  沈荣锦顿足,突然一笑说:“毕竟今晚妍姐儿还要去看花灯,这身上一股药油的味可不好。”
  莫姨娘暗了暗眼色,却笑着道:“那麻烦锦姐儿了。”
  沈荣锦道:“同家不分尔我,麻烦这话,莫姨娘说着太生分了。”
  说着,沈荣锦招呼着惜宣领着惜椿下去拿膏药。
  还没等莫姨娘开口,沈荣锦又道:“妍姐儿你也是的,这事亲虽是本分之事,但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只要你平常晨昏定省,端肃容颜举止,就已然是孝道了,又何必做出这样的事,一面伤着自己,一面让父亲见到了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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