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知晓

  日子愈发的冷,北风刮着碎雪,抽在人脸上僵硬的冷疼,在院子里洒扫的下人们拿着扫帚的手都冻得僵红了。
  其中一个下人忍不住地搓了搓手,对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看着屋子里走出了一个托着小碗的下人,不禁好奇问道:“这大夫人进去有些时候了,平素我在书房可从来都见不着大夫人的,今日怎么大夫人想着要来给少爷送甜汤?”
  另一个下人手上的扫帚发出沙沙的声音,小声道:“少爷近来这一个月里可曾有好好吃过饭?别说是用膳了,即便是房门少爷也很少迈出过这样子,你叫大夫人如何不来瞧一瞧看一看。”
  下人点点头,说:“也对,人心都是肉长不过,苏家可是遭到了什么困境不是?我见少爷这般不寝不食的”
  另一个下人摇摇头,道:“这你就别瞎猜了,这不是我们该想的事,还是快些把雪给扫干净罢,免得等会儿子大夫人出来看见了罚你。”
  那下人点点头,道了两声‘也对’,就不再话语了。
  然而屋内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致。
  苏翟抿着嘴,没开口一句。
  杨氏却坐在位子上气得有些发抖,“那个沈荣锦有什么好的,名声,名声不好,这么久了,也没几个说亲的人家,之前以为谈成的那个亲事,到了头却黄了,还被她妹妹给抢了去,他们府上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你是苏家的大少爷,多的是女子要嫁给你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看上了沈荣锦。”
  苏翟蹙紧了眉头,依旧不说话。
  杨氏其实气得便是苏翟的一语不发,这是她生养看着长大的儿子,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一般只有他认定了的事情,才会这样,别人怎么说都是不会听的。
  杨氏看着苏翟坚毅又瘦削的下巴,眼眶突然有些热热的,“你是不是就要因为一个沈荣锦,不吃不喝的,把自己搞得这种样子,连我这个母亲也不顾了?你可知道那戚姨娘还有她的那个儿子正看着你这样偷偷的乐呢。”
  苏翟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母亲,我不是”
  “还说不是,”杨氏抽出锦帕抹了抹眼泪,“你说你这几日有好好吃过饭吗?我来之前都问过小厨房的那些人了,你一天要么是喝茶要么便是喝酒,至于那些膳食是一点都没动过,什么样子送进来,便是什么样送了回去。……你这样子,万一出了什么事,老夫人怪罪下来,戚姨娘那边的幸灾乐祸,你父亲的怪罪……到时候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苏翟深吸一口,此刻的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他素来巧言令色,但面对杨氏时,却是成了呆愣子。
  杨氏却越说越是气愤,“这几日你也别想着出去了,越游也不行,你就好好待在家里,把年安安生生地给我过了。”
  苏翟的面色已然沉得如水,但长辈的吩咐,自己作晚辈的是不能有反驳的……他沉着语气回道:“母亲,我知道了,我不会出去。”
  杨氏知道苏翟只是表面上答应,心底却是不服气,所以她又把门外几个守卫叫来道:“这几日你们且都看着少爷,不得让他出门。”
  几个守卫面面相觑,硬受着苏翟的阴晴不定的脸,回道:“属下知道了。”
  杨氏回头又对越游道:“少爷每日的吃食也要看着少爷用完,他若是没吃,你立马就来告诉我。”
  越游打千说:“属下遵命。”
  杨氏吩咐完,看向苏翟,此时她知道再说什么已是无用,她有些疲乏地叹了口气,踅身走出了槅扇。
  北风把杨氏的衣裳吹得像是蝴蝶一样翩翩而飞。
  苏翟站定在窗前,窗外的阳光把他的背影映射得十分晦暗。
  越游站在他的身后,听到他轻轻地问道:“越游,是你去告诉的母亲?”
  越游张了张口,“少爷……”
  苏翟闭了眼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进书房半步……至于饭菜那边,你找人给我送进来就是。”
  越游连忙跪下,“可少爷,夫人叫小的看着少爷亲口吃下去……”
  苏翟冷冷地打断他,“你既然这么听我母亲的话,你怎么不去伺候我母亲?”
  越游静默了。
  苏翟没去看到仍然道:“退下罢!”
  越游看了看苏翟,想说什么话,然而全都化作躬身一拜,默默退出了隔扇
  沈荣锦睡下去没隔多久,惜宣便敲开了门扉,说是煮好了药。
  窗外金光一片,可以看到浮游在空气里的尘埃。
  沈荣锦撑起身子,说:“进来罢。”
  惜宣把药端到了沈荣锦的面前,抽出大迎枕给沈荣锦靠着,说道:“方才老夫人,还有老爷派人来传话,问小姐身子如何了。”
  今日沈荣锦没去定省……
  沈荣锦接过药,问道:“你怎么说的?”
  惜宣回道:“就是照着小姐跟奴婢说的那样,小姐昨晚有些着凉了,所以今早起来有些不舒服。”
  沈荣锦点点头。
  那惜宣的眼里突然蹦出光亮来,“小姐,方才三老爷带回了一位公子,可生俊俏了。”
  俊俏?
  惜宣因一直对着自己的这张脸,早就对许多漂亮的事物免疫了,所以能让惜宣说出俊俏的公子,大抵是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沈荣锦一口气喝完了药,问道:“可有说是谁?”
  惜宣摇摇头,回道:“奴婢不知道说没说,那公子来了一会儿子,便去了老爷的书房。”
  沈誊书带来的人,却是去见了父亲?
  沈荣锦把药放在了托盘上,打趣着惜宣道:“大抵应该是生意上面的人,不过是俊俏罢了,瞧把你好奇的样子。”
  惜宣被说中了心思,却不觉得羞赧,只是接过碗道:“奴婢是从未见过那般俊俏的公子罢了从前奴婢还总觉得小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没想到竟还有一个男子也长得这般俊俏。”
  沈荣锦却不觉得有什么,这男子即便再好看能好看过前世的程尚书?那可是曾经长公主看见一面便害了相思苦的绝世容貌,为此皇帝还在大殿上说程尚书的容颜,是世上绝无仅有的。
  沈荣锦想想,心底涌起的一簇小火苗般的好奇也被捻息在了胸中,“那是你还没见过好看的”
  惜宣因此睁大了眼,“好看的?小姐还不算好看?那人还不算好看?小姐现在这么说,定是没有去见过那位公子,小姐若是见过那位公子,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沈荣锦摊手作无奈状,“即便我想见,他此刻去在父亲的书房,我也是见不到的。”
  见到惜宣还要说,沈荣锦打断了她,“好了好了,这些皮相的东西都是其次的,色衰爱弛,迟早都会没了,还不如干些实际的。”
  实际的?
  惜宣疑惑地问道:“那小姐的意思是……什么是实际的?”
  沈荣锦说道:“你去准备些纸墨笔砚来,我要给叶轻写封信。”
  惜宣愣了愣小姐怎么突然想起要给叶轻写信?
  是为了那楼馆的事?
  可不是说了明年开春才开张的嘛,现下那楼馆会有什么样的事?
  反正听小姐的吩咐罢,小姐又不是没主见的人。
  这样想着,惜宣领命退了下去。
  等沈荣锦写完了信,让惜宣送信出去时,沈誊昱这边也方方说完了话。
  一行人把男子送到门口,沈誊昱似乎很是欣赏这个男子,大有挽留用晚膳的意思,“本来还想留你用晚膳的但奈何你和王大人还有事,我也不好多留你,日后你有空再来府里,无论是俞林还是幽州,随时欢迎便是。”
  “有空一定回来叨扰沈大老爷的。”男子笑笑,犹如春风拂过人面,熏阳暖照人心。
  沈誊昱见状也忍不住有些喟然叹其容色,“一定,一定,程公子,请。”
  沈誊昱笑着请出一条路。
  程公子拱了拱手,只道不敢,同样做出请的样子和沈誊昱一块走至了垂花门。
  那里已经有黑漆平头的马车候着。
  沈誊昱望了一眼,笑着道:“既然程公子已经有马车接送,那我便不远送了。”
  程公子作揖浅笑说:“沈大老爷客气了。”
  说着,程公子又对一旁的沈誊书做了一礼,旋即才上了马车。
  等到那马车拐进了胡同巷子,沈誊昱才和沈誊书进了沈府。
  “这程公子你是在哪里认识的?”沈誊昱问到沈誊书。
  沈誊书回道:“是在幽州的学院,我那时不小心正好撞见了他和院长谈话,如此才和他相识了,说来也是有些好笑,那时我还以为他是哪个大人,因为看院长对他十分敬重的样子这次在俞林也是偶然在东府的柳巷撞见的,其实也不算是撞见,程公子这次来俞林也是为了大哥的茶叶而来的”
  沈誊昱颔首道:“怪不得,我方才问他是否是今年要考试的举人,他说不是,不过我觉得他谈吐气质皆是不一般,但询问他的家世,又是没听过的一样当时心里蹊跷,若照你这么说,他和学院的院长应该交情不浅,有这样的才学也是正常的。”
  这一点,沈誊书和沈誊昱想得一样,也疑惑的一样,“虽然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家程姓的人家,但瞧程公子的样子,应该是不凡的人才是。”
  这边,黑漆平头的马车刚刚拐过巷口时,车帘里便被人掀起一角,里面的人眸光深邃地看着逐渐在身后变小的沈家,一抹青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是沈荣锦身边时常跟着的丫鬟。
  男子眼睛闪了闪,低声唤道:“晏方,你去看看那丫鬟刚刚去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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