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少年路 第十三章：说书老人

  岁月无声，转眼间又是一个夏至，今年的夏至日来的稍早一些明日才是苏杭的生辰。
  苏杭在金府的工作是金巧的专职马夫，府上的其余人等不愿坐苏杭赶的马车，唯一与金巧一般不嫌弃他的金银贵也有专职的马夫，所以自那日金巧走后苏杭的工作便清闲了下来。
  若换作他人或许早已经被赶出金府，但是金银贵对苏杭却是特殊对待，让他平日里可以不用准点上工，只需有事时通知他，他再过来便可，工钱照常发放。
  苏杭得到特批，可却不敢真的放纵自己，每日里还是照常准点上工下工，不敢有一丝懈怠，闲暇时候就找王管家借一些旧书来翻看，偶尔也会跟着吴正龙打打拳练练身子。
  但是今日却是较为特殊，明日是苏杭的生辰也是苏岩、李月二人的死忌。
  苏杭为此特意找到王管家提前请了明日的假，王管家对苏杭照顾有加，知道苏杭有事还提前给苏杭结了这个月的工钱，示意他今日可以早点下工。
  苏杭拿了工钱，看了看时辰尚早刚过正午，便没有急着回家，他带着工钱来到了十分镇上最热闹的一条巷子发财巷。
  十方镇地处交通要道，走南闯北的商人的落脚点之一，这条巷子便是这些商人的聚集之地，他们在此交换买卖货物。
  商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日进斗金、财源滚进，故而他们一见面的招呼声便是“发财”二字，走到这条巷子中，发财声不绝于耳，发财巷便因此得名。
  “这位夫人来看看这可是上等的南方丝绸啊，质地轻柔、色彩艳丽，穿在你身上保准将你的气质衬托的绝佳。”
  “千年灵芝，西荒的千年灵芝，药死人肉白骨的西荒千年灵芝了，家中必备的续命良药了。”
  “大珍珠啊，取自东海海底的大珍珠”
  各式各样的喝卖声传入苏杭的耳里，苏杭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心知这些的东西并不是他能够买得起的，又何必多看呢？
  再则他也曾金银贵对他说过，这发财巷中的货物来自四面八方真假难辨，没有一点眼力的人很容易买到假货。
  苏杭无视周边琳琅满目的货物径直向前走去，接近巷子尾处他终于看到此行的目标，这也是发财巷中苏杭唯一买的起的东西了。
  前方一个干瘦汉子手中举止一根木棍，木棍上方紧紧的裹着一层稻草，稻草上插着几十支殷红的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大汉游走在人群里扯着大嗓门呼喝道：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不酸不甜不要钱，一串两文钱，两串三文钱了。”
  苏杭上前付了三文钱，那汉子用油纸包裹了两串糖葫芦递给苏杭，苏杭接过后将它藏入怀中，冰糖葫芦是苏荷的最爱，因此每次工钱下发后，苏杭都会来此买两串带回去与苏荷品尝。
  苏杭怀中踹着糖葫芦出了发财巷尾，又到一处小巷子买了一份冥纸，这是准备明日祭奠苏岩、李月时用。
  苏杭备好冥纸便出小巷，小巷偏僻，由此回到苏杭家中还有一段距离，时辰尚早苏杭缓步而行，行不久前方一处地方人头涌动引起了苏杭的注意。
  苏杭一眼望去便知晓那是一处破旧的茶肆，这破旧茶肆不仅卖茶，在茶肆旁还专门有一处说书之地，有个邋遢的穷酸老头每日在此说书度日。
  苏杭也曾在此听过那老头说书，只是那老头腹中文章太少，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故事，平日里人并不多，就连苏杭也都一早就听腻了，却不知今日为何会有如此多人在此。
  苏杭心中好奇挤进人群中，走上前端详起来，破旧的说书台上站着却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邋遢老头，而是换成了一个清瘦老者站在台上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这清瘦老者一身灰色麻木粗衣，衣装虽显老旧却是一尘不染，背微弓、发已白，脸上红晕微显，腰上背着一个硕大的葫芦。
  就在苏杭疑惑的看着那葫芦不知有何用之时，那老者却是单手从腰间取过葫芦，揭开封口仰头对着葫芦猛灌了几口。
  苏杭这才醒悟原来这竟是个酒葫芦，这老者到底是有多嗜酒才会挂一个如此大的葫芦在腰间作装酒之用，怪不得脸上的红晕若隐若现。
  台上，老者猛灌了几口酒后，不由得打了一个酒嗝，伸手在嘴边抹了抹滴漏在白须上的酒渍，满意的朝台下看去。
  老者目光微醺，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正欲张开再言，却又突然停下，目之所及处正是苏杭所在，目视苏杭老者双眼一丝精芒散过‘咦，天选之人？’嘀咕一声，随后露出熙和的笑意对着苏杭点了点头。
  苏杭在台下见老者看着自己，脸上似有异色，未及多想又见老者像是在对自己微笑点头，苏杭不明所以也尬笑着点头想要回礼。
  老者却似不见，转头继续说书道：
  “碧云真人渡劫那日，雷劫从九天而降，雷云将整座碧云山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雷云中电闪雷鸣、阴雷阵阵，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碧云门下所有人都在碧云真人的授意下远离碧云山三十里不得靠近，整座碧云山只余碧云真人一个独挡这九天雷劫。”
  苏杭在台下见老者的目光突然移开，心道这老者方才怕不是在看自己，自己却误会了，略显尴尬正欲离去却听到了老者一开口便提到了碧云真人、碧云门。
  苏杭听着这两个词心中想起数月前那张略带憔悴的脸庞，脚下竟是挪不开步子，耳边接着传来老者的话语：
  天上的雷云越积越厚，电光四射，雷声隆隆作响，碧云山像是提前进入了末世，一道巨大的闪电从雷云中轰然蹦出发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天际照耀四方，电光直射进碧云山中，朝着山顶的碧云真人直直劈下。
  碧云真人身处碧云殿上方脚踏虚空、凌空而立，望着直下的闪电不仅不闪不避，手持一柄由万年寒玉制成的碧云剑迎着雷电疾驰而上。
  碧云剑剑尖与雷电相接，瞬间整条雷电竟为碧云剑吸收殆尽，碧云剑吸收完这道雷电，碧云真人举着碧云剑直插云霄，进入那恐怖的雷云之中。
  这一幕让周遭数十里的观劫者俱是一惊，古来渡仙劫者莫不是提前精心准备，使尽全身解数耗尽至宝来渡那仙劫的九九八十一道仙雷，一旦扛过那八十一道仙雷便算渡劫成功。
  纵然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渡劫之人死在那无尽的劫云之下，像碧云真人这般主动纵身入劫云之举，那可真是闻所未闻。
  或许是九天雷劫的劫云感受到了碧云真人的蔑视之意，雷云中一时间数百道电光齐射，早已超过九九八十一之数，数百道仙雷同时朝碧玉真人劈去。
  那场面像是要毁天灭地一般，极为可怖，观劫众人无不死死的盯着那恐怖无比的劫云，只见那九天雷劫的劫云却不似普通的云彩，他们却如何能够看透。
  可越是看不透，他们就越是好奇，在那滚滚的劫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数百道电光齐射让劫云化成一团银色耀阳，照亮被劫云阻挡了烈日的这一片天地。
  那一刻，没有人认为碧云真人可以在那可怕的银色耀阳中活下去，定然会身消道陨，回归于渺渺的天地中。
  劫云中，碧云真人却显得轻松惬意得很，婀娜身姿在劫云之中不断的腾挪闪转轻盈潇洒，一袭玉色长裳像是翩翩起舞，手中碧云剑挑刺劈砍，每次出手都能带走一道电芒。
  转眼间，已有数十道电芒消逝在碧云剑剑尖，然而劫云的体量却实在庞大，碧云真人用碧云剑吸收了数十道仙雷，劫云中却生出了更多的仙雷。
  碧云真人心想按这般速度，这无尽劫云何时才能消亡，常人渡劫只想这抗住九九八十一仙雷便是心满意足，而这碧云真人却是想要将这劫云消亡，这等心思若是被下方观劫众人得知，定然会惊骇万分。
  碧云真人此时却是心无旁骛，短暂的思索过后，将自身的大半仙灵之气注入了碧云剑，原本着玉色隐含于内的碧云剑此时剑光大作，碧玉色光芒外放与那雷电之光分庭抗礼。
  从下望去，浓墨般的劫云之中除了银芒大现外，现在又透出了那碧云剑身上的碧玉之色，观劫之人无不震惊万分，猜不透劫云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碧云真人在注入仙灵之气后，碧云剑自她手中脱手而出，悬浮其上，碧云真人空出的双手掐指成诀，碧云剑剑尖直指天际，一道更加耀眼的碧玉光柱从碧云剑尖处直射苍穹。
  一道威严而又决绝的声音在劫云中响起，传遍四方。
  “乾坤一掷凌虚度，碧玉成诀万法空。”
  下方众人听到此诀又是一惊，纷纷想到：这是碧云真剑诀，那碧云真人竟然能够在无尽的劫云之中使出碧云真剑诀？
  碧云真剑诀一出，碧云剑尖那道碧玉光柱，突然分裂成一片碧玉光圈，悬在碧云剑剑尖在劫云中不断的旋转舞动。
  碧玉光圈每旋转舞动一圈，劫云中的能量便通过碧玉光圈被碧云剑吸收一分，同时劫云的银芒之色也随之黯淡一分。
  碧玉色的光圈旋转极其快速，劫云的能量不断被碧云剑吸收，劫云的银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此时，劫云仿若有意识一般，竟是开始害怕起来。劫云在颤抖，像一支战败的队伍，里面的士兵恐惧的想要逃跑，劫云四散往外扩散而去。
  碧云真人身处劫云之中，洞悉了劫云的意图，双手剑诀变换，碧玉色的光圈在亮上几分，隐隐结成了一个结界将那劫云死死困在其中。
  劫云眼见溃散不成，逃脱无望，劫云竟是改变了本意，意图扩散的劫云开始往中间收拢，凝聚成一团，犹如一个银丝缠绕的蚕茧。
  劫云蚕茧越缩越小，最后在远处化成一人大小的电芒，对着碧云真人发出最后一击，宛若实质的电芒，拉扯着足可撕裂苍穹的力量朝碧云真人击去。
  这时下方众人已经能够清晰看到碧云真人的身影，还有那顶着碧玉色光圈的碧云剑。
  面对劫云的最后一击，碧云真人右手高高举起，握住碧云剑柄，碧云剑上的那碧玉光圈在这一刻极速收束，附于碧云剑上。
  碧云真人将碧云剑握在身前，碧云剑尖与那人身小大的银色电芒锋芒相对。
  雷云凝聚之后的天色如洗、湛蓝无比，烈日高挂、狂风呼啸。
  碧云真人一人一剑独对那劫云化成犹如实质的银色电芒，身随风动碧云真人再次不闪不避主动迎上劫云，碧玉色光芒与银色电芒猛然相击，在刺眼的烈日下爆发出比烈日更加耀眼的光芒。
  强烈的光芒，就连下方修为最为强大之人也不敢直视，众人或是闭眼、或是移开目光，光芒持续许久才渐渐散去，当众人再次望向那苍穹之时，原本的战场之上却是空无一物。
  碧云峰，碧云门主殿之前碧云剑直插入地，剑尖没土三分，玉色虽已内敛于剑身中，却仍旧被三十里外的众人一眼认出。
  三十里外观战之人，无论是否是碧云门下，无一例外纷纷朝碧云门御器而行，想要去一探碧云真人这惊天一战的结果到底是胜是负。
  众人御器而行，至碧云大殿前那碧云剑身九里范围时，除却碧云门中人外，其余众人脚下的御器之物同时失去控制往下坠去，直到离开碧云剑九里范围后才重新得控。
  余下还有一些并非碧云门下，已修炼到御气之境的大成之士，因为无需御器也未受到影响，然而当这部分人打算再进一步时空中异变突生。
  这些人身前浮现出一道道电芒，阻拦着他们前行的道路，最后众人惊惧纷纷落到半山腰上，步行上山才得以无恙。
  碧云山顶碧云大殿之前，观战之人聚集于此，围在碧云剑前，剑柄上一枚玉简系于其上，却是不见碧云真人踪影。
  碧云真人大弟子在众人希翼的眼神下斗胆上前取下玉简，玉简入手化成一段文字浮现碧云剑上空：
  吾在渡劫之时取劫云之力，炼化于碧云剑上，以剑身为基布下万雷剑阵，此后非我碧云门人则不可停留在此剑九里范围之内，若违之必遭万雷剑阵弑杀。
  而碧云真人自那日后便消失在天地间，对于她的结局众说纷纭，有人说她已踏上仙路，也有人猜测她在劫后弃道隐于世，但是最被认同的说法是她在力斗仙法后消道而亡。
  可是不论她是生是死，踏入仙途亦或是身死道消，眼前这座万雷阵却是真实的摆在众人身前。
  敢将九天雷劫炼化成阵，护在自家山门前，万古来碧云真人是第一个，众人无不肃然起敬，碧云门从被尊为圣地，位列五大圣地之位。
  老者说罢仰头凝视苍穹片刻，将大葫芦取下对着嘴灌了几口酒，朝苏杭方向凝视而去，见苏杭还沉醉在故事中他满意点了点头说道：“好了，老头的书已经说完了，你们散去吧。”
  言毕，也不顾台下众人要求他再说一则的要求返身从后台缓步而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众人见状也只得散去，留下苏杭一人沉浸在碧云真人独斗九天雷劫的壮丽场景中无法自拔。
  许久、许久苏杭这才从脑海里的幻境里惊醒，看到四下人已散，只余下几个闲坐饮茶之人，赶紧起身匆匆往家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