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十五章·离弦之箭 上

  这发施号令之人正是句璲。
  子宇和萧缺挥起兵刃,身前箭支纷纷斜落,其中更有一些斜而不衰,反向那些伸弓搭箭的墨黎武士飞射而去,最前面一众墨黎武士瞬间死伤一片。
  句璲匆忙下令示意大家暂且止箭,稳住阵脚。
  萧缺蓦地咳出一口鲜血来,看样子是伤后用武,血气侵肺而致。
  句璲这才看到其中一人是萧缺,他满面堆笑,拱拱手道:“原来是萧军使,失礼失礼。今夜擒贼,原是计划详尽之事,未想到萧军史从旁侧助,实感幸之。哎呀,乱箭无眼,差点误伤,还望军使勿要见怪。”
  正说处忽然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物什,低头一看,不禁吃惊,方才他全部神情都灌注在子宇和萧缺两人身上,竟未察觉何时石首巡已被自己踩在脚下。
  看到石首巡被自己踩得龇牙咧嘴、满面涨红的样子,句璲连忙撤了一步,把石首巡从地上扶起,还未问起是何缘故,石首巡已“呜呜”叫呼,但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句璲便即明白,伸手点正他喉头关节,只见石首巡张嘴吐出一口浓血,呼呼地道:“句大人来得及时,幸得属下拼死拖延,让这贼子尚未走远。萧缺那厮吃里扒外,大人不可饶了他……”
  句璲示意他闭嘴,言道:“石巡守受伤了,来人把他扶下去。”
  两名武士抢到跟前扶走了石首巡,句璲抖了抖袖上尘土,接着又道:“还请萧军史歇息修养,这贼子,我们这些下人来处理就是了,累得萧军史也为擒贼受伤,那是我们的不是了。”
  萧缺一言不发,只是向子宇道:“我帮不了你了,今夜围栅千重,原是等你敢闯宫而已,只怪你不该来此。”言毕他穿过了重重武士,没入夜色离去。
  萧缺甫一离开,顿时满场想起弓弦张拉之声。
  子宇瞥过众人,冷道:“原是埋伏如此,只是就凭你们想擒下我,也得做得到才行。”
  句璲嘴角一扬,“唰”地拔刀出鞘:“临死之前好好叫唤吧,前日竟然给你跑了,今晚我就亲自捉住你这只野狗!”挺刀飞扑过去。
  众武士看见句璲竟取单刀直入之势,显然是要独建战功,故而均引箭不发,从旁围住。
  刀锋既至,子宇长剑圈转,正迎直刺。句璲眼见子宇躲闪不及,还道一击得手,未料他人还在半空,去势未尽,胸口已突觉寒意岑岑,无暇多想,连忙变势横刀,饶是避过子宇剑锋,但气力也已泄去□□。
  子宇见句璲飞身抢来,早已料定自己虚刺一剑他必会横刀抱守,当此之时,乘其疲怠,急攻速进,瞬即剑影倾泻,洒出万千光点。
  句璲格挡不及,兼且一口气没有回过来,只得连连躲闪,转眼狼狈退出十多大步,始得还上一刀,将身形站住,所幸此时夜沉火暗,否则不免要被许多人看到他已是衣衫破口无数。
  众人眼见句璲被子宇打得连连倒退,也不禁一时齐喑,蠢蠢欲动。
  句璲几日前在墨黎断澜面前已然抬头无面,此时当着这许多手下,又怎能甘受此辱?他句大人在墨黎宫的威望岂是凭空浪得,于是只当自己擒贼心切,一时大意,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当下收拾十二倍精神,又向子宇攻去。
  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大噪。句璲长刀挥得呼呼生风,满场凛冽,众武士一齐喝彩。
  子宇虽不知这持刀人姓甚名谁,但知他在墨黎众武士中地位甚高无疑,当着满场喝彩之声,豪情顿起,陡然卷起千重剑浪,向着句璲奔袭而去。
  直欲一剑斩下立威,更不留余力。
  只要这一击成功,墨黎武士必然瞬间失去大半士气,也只有句璲咕噜落地的头颅和飞溅的血水,能够在一瞬间震慑住墨黎武士,他只需这一线时机,便有机会更快地脱身重围,去救寒雪。
  在那瞬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随之便是一记闷雷落地。
  是句璲拼死防住了这一击,他在子宇的剑劲里倒飞出去,嘴里兀自射出一股长长的血焰。
  一众武士仍是当场愣住了。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喊道:“射箭,快射箭!”
  霎时间万箭齐发。子宇凌空飞渡,犹若乘云。箭雨上天,箭雨又落下来,墨黎武士死伤纷纷。
  眼看追之不及,句璲在昏死过去之前,拼出最后一口气道:“结阵,结阵!”
  无数墨黎武士从不知名处喷涌而出,由沟谷中,自平地上,从树梢里,起殿墙之顶,累山岩之侧,埋云空之间……其众为数九股,每股均有九人,人皆披发短眉,却又面无五官,令人观之骇然,或携长兵,或持短刃,天罗地网般将子宇聚拢其中。
  “九幽觉魔”阵,是黎宗失传之阵。墨黎断澜将这失传绝阵重现人间,自是要对付一些棘手的厉害角色。
  不过今夜句璲是只得施出这杀着来截住子宇了。
  否则死伤这么多人,再让他跑了,自己还有何面目活着去见墨黎主尊。
  夏夜的墨云楼,点点星辰。
  巍峨高卓的墨云峰,云结雾锁,清风凉彻。
  墨云楼前,数几寒亭,默默静坐。
  墨黎断澜身披单衫,倚在凉亭一角,静静躺着,望着宁远的夜。
  墨黎群峰优柔的曲线在眼角若隐若现,他的思绪和身畔的露珠一起漂浮在云里雾里,飘在风的花的雪的月的梦里的旷野。
  梦想着这时光,或会就此永远凝结。
  寒雪昏睡之时,无论白天黑夜他不得不常往探视,如今寒雪恢复渐好,他便不再去打扰。就只在在墨云楼外的凉亭,与点点繁星,守护她的安全。
  墨云楼不如玉华殿那么高,但却更清幽,更静谧,也没有无数甲士值守,但只要有他在,便没有人能闯得进来。
  不知许久,“吱呀”地一声,墨云楼殿门开了。
  不知是否因为第一天在墨云楼住下,这日寒雪和身边几位侍女都起得甚早,她们已约好前往去水烟泊赏花,早就听说那儿湖水碧蓝,荷叶清美,莲蓬长得正好,而且医师也说过采摘清晨里结着霜露的莲蓬,再加以露珠凝结水烟泊的水煲粥,尤能清心养神,最适宜治疗寒雪思绪失散之症。
  是以寒雪和侍女们简简做了梳洗,便出门了。一路上都没人打搅,女孩儿们笑言欢语,转过曲曲折折的山岩,再往下换过两三座山峰,终于说着:“水烟泊就在那里了。”
  烟泊望台处,墨黎断澜慢慢走来,仿佛是恰好路过。
  女孩儿们见到宫主,一齐禀礼。墨黎断澜轻轻道:“寒雪,你才到墨云楼,还歇息得好?”
  寒雪微笑道:“嗯,没有玉华殿那么冷了,出来也要近便些。”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墨黎断澜,又转去一眨不眨地看着水塘。
  侍女们早已散在水泊里采莲蓬去了,浅处的水塘里,微风阵阵,水汽弥漫,女孩儿们挽着裙摆,赤着脚丫在摇曳的荷叶丛中小心采撷,可有人仍是不下心摔倒了,欢声笑语里执意潜藏又被偶然惊醒的鱼虾连忙走远,换来一阵阵的轻风吹过衣衫,拂过荷叶,不时发出沙沙细声。
  墨黎断澜顺着寒雪的目光,温柔语道:“你看那边,荷花开的正好,我们也去吧。”说罢向寒雪伸出手心。
  寒雪一时怔住,呆呆望着墨黎断澜的俊逸出尘的脸庞,怯怯不回应。
  墨黎断澜灿然扬起双眉,道:“寒雪姑娘勿要介怀,是我失了礼数。”言毕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天丝手绢,走近寒雪身前,轻轻覆在寒雪手指之上,道:“你身子才恢复好了,这水塘的路太滑了,不小心摔倒了就不好了。”
  言毕沉默片刻,又微微伸出手指,向寒雪道:“来,给我牵着你的手。”
  突然风中赫唳,众人瞬间耳鼓欲裂,只听得一个声音喊道:“放开她。”随之一道剑影,削向墨黎断澜右臂。
  墨黎断澜心中只道:“果然是你”。不闪不避,引出单掌弹在剑刃之上,将来者连人带剑击退回去。
  这一掌虽击退那人,但他身上的鲜血却如泼雨般溅过来,溅得寒雪和墨黎断澜身边到处都是。
  而那一身血水淋漓之人正是子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