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北地(14)

  第一百一十四章北地(14)
  听到成宜无奈的抱怨,杨秋“哼”了一声,道:“现在就不要说这些了,还是想办法怎么对付匈奴人。”
  他的面色有些阴沉,声音更是低沉,“一对一,匈奴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多几倍,又都是骑兵”
  说到这里,杨秋摇了摇头,道:“除非来一次大的,一次性的把他们都击溃,不然的话,匈奴人总是能派出更多援军。敌人越打越多,我们越打越少,最后还是会输。”
  成宜不以为然地道:“我们死伤是不少,但匈奴人死的更多,况且现在正是战马养膘,母马生产的时候,匈奴人每出动一次,他们的元气就要消耗一分,要是能对峙一两个月,不用我们打,他们自己就垮了。”
  “对峙一两个月?”杨秋冷笑道:“他们哪里会等那么久?最多十天半个月,等把人口钱粮都搬空了,立刻就会退去,然后等到秋后战马养壮了,就又会回来。”
  他往成宜和陈诚的脸上看了看,踌躇了一会,道:“光靠骑兵打不赢的,必须全军压上,跟他们决一死战!”
  陈诚先不置可否,对成宜道:“成太守怎么看?”
  成宜道:“决战我没意见,但是战场该选在哪里?要是我们出阵了,匈奴人避而不战怎么办?他们要是后撤,我们是追还是不追?如果追的话,我们的步兵可跑不过骑兵,到时候还是用一半多的兵力跟匈奴人打。”
  他有些郁闷地道:“这些匈奴人就是属兔子的,跑的贼快!”
  陈诚问道:“杨太守,以前你们是怎么对付匈奴人的?”
  杨秋道:“都是在秋收后就陈兵边界,防备匈奴人来犯。那时候以廉县为后方,骑兵可以很方便的得到补给和修整,不像现在,匈奴人倒是能在城里面修整了,我们却要待在野地里面!”
  陈诚思索了一会,道:“我们明天试一试,看能不能把匈奴人引过来,然后跟他们正面决战。我们耗不起,他们更耗不起。况且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两三倍,匈奴人没道理不肯应战。”
  他在一张简易地图上看了看,指着西边的山脉,道:“能不能在山中埋伏一支军队?等两军交战的时候,从后面杀出,定然能有奇效!”
  成宜和杨秋对视了一眼,道:“我看行,让我麾下的黄海带一千人埋伏在左翼的山中,等找到机会,就让他们杀出来。”
  杨秋忽然愣了愣,问道:“可是那个娶了李家女子的黄海?”
  成宜道:“就是他,杨将军也知道?”
  杨秋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道:“李家是灵州的豪强,光是部曲就有好几千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哼,你一天到晚的拉拢北地的豪强,真当我不知道么?”
  成宜笑道:“黄海是我麾下的大将,他跟那位甜甜姑娘门当户对,又是真心相爱,所以才结成了夫妻,跟我可没关系。”
  当天晚上,黄海就带着一千精锐骑兵趁着夜色向贺兰山而去。成宜和杨秋回到各自的营地后,陈诚则是开始例行的巡查营地。在他的身后,赵云带着十名亲兵亦步亦趋。
  赵云的官职是主簿,对,就是主簿,跟吕布在丁原账下的官职是一样的。但是实际上,他还要兼职亲兵队长和副将的角色。在吕方统领步兵留守大营的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陈诚都是会让赵云去做。
  虽然擅长弓箭,而且也同样喜欢带着少量精锐冲阵,甚至被许多将士称为“飞将”,但是陈诚用兵的风格与飞将军李广并不一样。李广为将,对麾下的军官和士兵基本上不怎么管理,宿营的时候也不建立坚固的营地,随随便便的就驻扎在水草丰美的地方,有了赏赐就分给部下,很能得军官和士兵们的拥戴。
  但是李广的战绩并不显赫,如果不用很糟糕这个词的话,他获取武功的那几次,基本上都是靠着防守反击打赢的,而且斩获都不多。一旦带着大军出击,李广不是吃败仗,就是迷路。迷路也就罢了,关键是连续好几次在关键时刻迷路,甚至被有些好事的家伙在网上戏称为迷路侯。
  陈诚虽然被称为“飞将”,但他更推崇与飞将军同一时代的名将程不识。
  如果说要成为霍去病那样战法飘逸的神级将领是需要远超常人的天赋,那么程不识就是常人靠着努力也能达到的巅峰。如果武帝能够给予像卫青一样的信任,程不识的成就未必就低于长平侯卫青了。
  马援就曾经说过:效程不识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李广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
  当然,凡事有其利,就必有其弊。程不识治军严谨,用兵也很谨慎,一生之中从无败绩,但那是因为他背后有整个汉帝国作为支撑,器械,钱粮,兵马都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陈诚他们现在可没有程不识的底气,他一边在营地中行走,一边对身边举着火把的赵云道:“不是我喜欢好奇弄险,但是每次都是敌众我寡,非得出奇方能制胜。”
  赵云手中的火把“噼啪”作响,他紧跟在陈诚的身后,默默地听着对方说话。
  “我知道,我现在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才会说这么多废话。”陈诚小声地抱怨道:“但是我没办法不紧张啊。我们这边的情况你也知道,说是乌合之众都是好的,大大小小的山头多不胜数,要是什么时候他们自己打起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统狐疑之众,对抗数倍之敌,”陈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一个不慎,只怕就是满盘皆输啊。”
  “唉,也只又跟你才能说点真话。”陈诚回头看了看后面离得有些远的亲兵,然后朝赵云笑了笑,道:“让子龙见笑了。”
  赵云低声道:“就算战况再不利,也比文正当日在辽西的情势要好的多。”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个时候我们这边是一条心的,敌人则是分成李纯叛军和乌桓人两个部分。现在的情况刚好翻了过来,匈奴人是团结一致的,反倒是我们分成了好几个势力。”陈诚面色一肃,道:“不过即便情况再困难,也是要和匈奴人打到底的。”
  此时已经巡视到了马厩,火把的光芒中,成百上千匹战马正在啃食着豆子。为了防止马匹之间的争斗,马厩中做了许许多多的隔间。窸窸窣窣的咀嚼声音中,间或夹杂着一些战马的嘶鸣。
  陈诚侧头问道:“缴获的那些匈奴马匹怎么样?”
  赵云道:“状态好的已经补充到各支部队里面去了,还有十几匹腿瘸了的,背部受伤了的,都养在后面的营地里面,受伤了的马匹,即便不能骑乘,还是可以用来做驮马的。”
  “俘获和投降的匈奴人呢?”
  赵云道:“被抓的匈奴人都派人送到了河对面的灵州城里面,投降的则是安排在营地中干活。”
  陈诚再问:“我军的士气怎么样?”
  “因为连续几次出击都打赢了,将士们的士气很高。”
  陈诚稍微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被隔离开的伤兵营房。外面的绳子上晾晒着用沸水煮过的布条,还有一些浆洗过的衣服。现在天气很好,白天气温很高,要是不做好救治工作,山口很容易就会化脓,轻伤会变成重伤,重伤会直接死亡。
  营房中住了一百多人,都是伤势较重,不便于移动的伤兵。陈诚刚走到附近,河南中就有人低声喝道:“站住!口令!”
  赵云向前走了以步,将火把举起,让人看清陈诚的脸。陈诚低声道:“鸡肋!”
  黑暗中应了一句:“无味!”
  一名队率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向陈诚抱拳行礼,低声道:“见过将军。”
  陈诚借着火光看清了对面的长相,道:“我记得你,你是许文,怎么还亲自守夜来了?”
  许文便是那个曾经在洛阳城中给陈诚传递过消息的西园军什长,在南宫被攻破的哪天晚上,跟着一起逃了出来。来到领走后,陈诚便提拔他做了队率,负责伤兵营房这边的防卫和其他繁琐的杂事。
  许文恭敬地道:“守夜的事情是五个什长和我轮流着来的,今天轮到我了。”
  陈诚问道:“这里伤员不少,明天会更多。你手上的人不多,忙的过来不?要不要给你多安排几个人过来?”
  许文道:“受伤较轻的士兵会帮我们做一些浆洗衣服,和劈柴烧水之类的事情。不需要再加派人手了。”
  陈诚再问:送过来的将士们怎么样?有伤势恶化的么?”
  许文低声道:“有六个送回来后没挺住,已经死了。还有几个身上一直在发烫,郎中说他们是邪风入体,熬了一些草药给他们喝。”
  陈诚道:“死了的要就地掩埋,记得登记好名册。军中的药物可还够么?”
  “药物暂时还够,但只剩下四百人份的,若是伤员数量太多,只怕就不够用了。”
  “我明天让阎忠再多搜罗一些送过来,恩,郎中也要多找几个。”
  陈诚道:“带我去看那几个伤势最重的。”
  许文便领着一行人往营房的深处走去,“将军请小心,这里有条排污渠。”
  陈诚抬脚,从那条沟渠上垮了过去。
  来到重伤员区域,许文掀开帘子,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帘子没掀开之前,陈诚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混杂着血腥腐败和药物混杂的气味。走进去之后,气味变得越发浓重。几个床铺上的士兵正在呻吟,见到陈诚进来,不由得激动起来,忍住身上的疼痛,就想要挣扎着站起来。
  陈诚连忙上去将他们按住,责备道:“受伤了就好生躺着,起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