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差点

  百多步的距离转瞬即逝,陈诚撞飞了几名正在撤退的步兵,带着满身的烟尘,突兀地出现在军阵之前。
  游弋在两侧的骑兵冲了上来,陈诚提起盾牌,挡住左边的刺杀。右手长枪急点,枪尖刺破铁甲,抽出来时带出大蓬的血花。几名胡骑弯弓向他射了过来,箭矢却都落在了战马的身后。
  何进听到士兵们鼓噪,站起身来,就见到一团火焰正向他扑了过来。他吃了一惊,仔细看时,哪里是什么火焰?却是一匹火红的战马。那马生的十分雄壮,肩高足有五尺,比他所见过的最好的战马都还要高一些,马身上的鬃毛随风飘扬,看起来就像是火焰在燃烧一般。
  马背上的骑士左手持盾,右手提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伞盖下的何进。
  见到陈诚打马而来,何进身前步兵营的士兵立刻往两边展开,准备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并将武器向前方斜指,做出了防御的姿态。骑兵的突击是非常可怕,但是只要战斗意志足够坚定,手持长兵的重步兵在正面对抗中,并不会落於下风。
  要是来人敢撞上来,虽然能撞翻前面两排的甲士,但也绝对被密密麻麻的重戟捅成筛子。道路被堵,陈诚却并没有减缓马速的意思,反而催促咕噜跑的更快。数十步的距离转瞬间就被甩在了身后,咕噜奔驰到重步兵身前两丈远的位置,猛然跃起。
  “啊!”
  旁观众人的惊呼声中,火红色的身影横掠三四丈,从步兵营士兵的头顶越过,前蹄重重地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挡在他和何进之间的,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而已。
  何进大惊失色,伸手向腰间摸去。车上的御者大叫一声,合身朝枪尖扑了上去。“噗嗤”轻响,长枪从他的前胸刺入,又从后背穿了出来。何进已经拔剑在手,侧身避开,然后双手握剑朝长枪上砍去。
  “噗”,宝剑砍在枪杆上,然而枪杆上只是出现了一个白印,并没有如何进所想的那样被砍断。
  “这怎么可能?”
  何进大骇,跌坐在车上。陈诚勒住战马,转了半圈,再次出枪。
  长枪带着呼啸声刺了过来,何进双手紧握着剑柄,然而这柄千锤百炼的宝剑现在不能给他以任何安全的感觉。正在慌乱间,他的身体猛然一震,边上的亲兵将他扑到,双双跌下了马车来。长枪刺在马车的横木上,“砰”的一声闷响,铁桦木做的横木顿时碎裂,木屑四射而出。
  亲兵拖着何进死命地向着后面退去,数十名步兵涌了上来,后方的骑兵也冲了上来。
  陈诚往前再冲出十步,斩杀了七人。何进的亲兵们大叫着扑了上来,瞬间就有几人惨叫着倒下,后方的士兵毫无惧色,前仆后继。更有几名亲兵,扔掉了兵刃,直接往马腿上抱去。咕噜接连撞翻数人,速度却已经减慢了下来。
  “当!”
  狂奔的北军骑卒终于赶上,长枪借着马速捅中了陈诚的后背。骑乘攻击威力无穷,长枪破开了两重战甲,折断在他的身体里。陈诚大叫一声,扔了盾牌,反手拔出断裂的长枪,对着惊愕万分的敌人扔了出去。
  带血的半截长枪呼啸而出,正中敌人面门,将之打落下马。然而杀一个敌人容易,他还能在瞬间就把周围的几百人都给杀光了不成?更远的地方,成千上万的步骑正大喊着冲了过来。
  他往四周看了看,长叹一声,只能打马往边上退去。他将长枪收起,抄起落日弓,向着被亲兵重重保护起来的何进射了一箭。弓弦震动,三十步外的重戟兵应声而倒。箭矢穿透了他身上的扎甲,没入后面一人的胸膛中。
  何进被鲜血溅了一脸,心有余悸地推开身前软倒的士兵,怒道:“给我抓住他!死的赏黄金万两,活着的加倍!”
  但陈诚已经换了个方向,奔向了朱雀门。袁术曾经做过长水营校尉,在任的时候经常目无法纪,因此被称为“路中悍鬼袁长水”。他在将麾下的兵马都扔到皇宫的城墙下之后,就移动到了长水营之中。这时候见到陈诚突袭了大将军的车驾,立刻大声喊道:“都给我上!”
  长水营的胡骑们本就激愤于同袍被杀,听到了何进和袁术的命令后,立刻就打马冲了上去。然而等他们将马速提起来的时候,陈诚早就去得远了。
  他从白虎门杀出,绕了一个大圈,杀到了朱雀门附近。朱雀门外的统兵大将是北军中侯何颙,他是天下名士,与袁绍曹操交好,曾盛赞“颍川荀彧,王佐之器”。见到陈诚骑马冲了过来,何颙虽然还没收到白虎门那边传来的消息,却立刻派出骑兵阻挡。
  面对迎面而来的北军骑兵,陈诚引弓而射,发三矢,杀三人,然后挺枪冲阵,挑落两名骑兵,直冲到朱雀门下。
  何颙大怒,命骑兵上前,务必要杀了敌人。骑兵们无视了还在乱糟糟整队的步兵,撞翻了无数同袍,向着朱雀门冲了过来。陈诚在城下勒住战马,将马身横了过来,然后用一张五石的强弓对着追来的敌人就是一阵狂射。
  奔驰中的数匹战马胸膛中箭,顿时前蹄一软,将马背上的骑兵摔了下来。城头上的士兵也探出头来,数百张弓弩劈头盖脸地射下,将冲上来的骑兵射杀了数十人。其他人不敢继续上前,连忙勒转马头,撤了回去。
  何颙指着正在向半开的朱雀门退去的陈诚,问道:“那人是谁?竟然如此骁勇?”
  荀攸是跟何颙一起被征辟的,闻言道:“那人便是新近声名鹊起的越骑校尉,巨鹿侯,骠骑将军陈诚。”
  何颙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抚着胡须,道:“原来是他!难怪能视数万大军如同无物!”
  荀攸笑道:“即便勇如霸王,也难免垓下自刎。敌将再强,也不过就是一个人,怎么挡的住我数万虎贲?”
  何颙微微颔首,道:“公达所言甚是。”
  荀攸字公达,颍川颖阴人,荀彧之侄。
  陈诚从朱雀门入城,心中甚是遗憾。若是杀了何进,事情说不定还能有转机。但是刺杀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对面有了防备,就再也没有今天的机会了。别的不说,只要何进在身边埋伏下三百强弩手,他就绝对不敢冲进去。
  他跳下了马背,让咕噜在城墙下只有行动。前来迎接的越骑和其他人都是满脸敬佩的样子,虽然他没有完成计划中的目标,但是在城外数万大军中杀了个进出,却是被城上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
  军中最佩服的就是无双的豪杰,他的举动又让士兵们的士气上升了一些。
  陈诚面带着微笑,显示出成竹在胸的模样,并不断和士兵们大声地打着招呼。士气可鼓不可泄,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行动失败了,而且因为恋战差点就要冲不出来了,但是其他人未必会想到这么多。
  刚刚踏上城头,就有个军官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并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将军,北宫陷落了!”
  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陈诚在心中哀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大长秋和北宫的士兵撤回来没有?”
  军官道:“正在通过复道往这边撤退!”
  陈诚道:“那我们过去看看。”
  当他带着百多名士兵赶到玄武门的时候,赵忠正好带着万年公主刘倩从复道上狼狈地走了下来。见到陈诚,赵忠面带羞赧的神色,掩面道:“巨鹿侯,老奴无能,把北宫给丢了。”
  陈诚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一些,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和颜悦色地道:“胜败兵家常事,大长秋不必放在心上。”
  赵忠苦着脸道:“老奴本来准备一死了之的,但是想着公主可不能受到一丁点的损伤,这才厚着脸皮逃了过来。咱家这便带着公主去向皇后请罪,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巨鹿侯了。”
  他对一起逃过来的甲士喝道:“你们就留在这里,听从巨鹿侯的差遣,若是有半点违逆,不用巨鹿侯动手,咱家就撕了你们!”
  陈诚笑着道:“大长秋言重了。”
  赵忠仰天叹息,刘倩跟在照中的身边,不哭不闹,只是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的眼中虽然充满了惊慌,却用平稳的声音道:“巨鹿侯,我父皇死了吗?”
  陈诚点点头,道:“是的,公主跟大长秋去嘉德殿吧,皇后和太后都在那里。”
  北宫比南宫更大,虽然人数不少,但是那些宦者和张让赵忠麾下的兵马又哪里比得上越骑?甚至蹇硕留在南宫的几百西园军也要更精锐一些。最关键的,是赵忠手下没有得力的大将,有才能的人都耻于和宦官们为伍。
  敢打敢杀的人宦官们的队伍中不少,但是懂得排兵布阵,懂得攻城防守的将才却是少之又少。蹇硕可以算一个,但是现在却被团团困在军营里。所以赵忠被打的狼狈逃窜也就不足为奇了。
  抢先攻入北宫的汉军打开了城门,放后续的兵马入内。这些兵马并不是朝廷的经制之军,战斗力稍弱,军纪则是远远不如。攻入北宫后,他们见人就杀,见到宫女就立即按在了地上,直接脱了裤子就上。
  一时间,整个北宫中惨叫声四起,鲜血飞溅中,女人们的哭喊声震天响。
  断后的甲士们被打得节节败退,落在后面的都被砍死。蜂拥到朱雀门城楼上的甲士还有两三百人,却被粘着,不得脱身。追兵和甲士们沿着城头血战,双方都穿甲胄,对环首刀和箭矢有很好的防护作用。
  在城头厮杀了几分钟,甲士们死伤了十几人,往城楼上退去。追兵紧追不舍,跟着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