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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天马山的栈道还是浓雾弥漫。仿佛是云的仓库。主人大概是忘了取货,那雾堆了一天又一天,能闻出雾的霉味。有时你以为前方是人,其实是棵树。你以为不是树,其实还是树。
亭熊开着车十分认真,眼睛笔直的看着前方。我和红梅坐在后头。红梅说她脚很重,过一会儿,又说手很重。在过一会儿又说头很重,像一堆死肉。
我开玩笑说,地心引力最近加强了。我也觉得全身都重。
红梅一向是亢奋的,但今天抑郁的像狗熊。双眼看着窗外匆匆树影。我真怕她会突然吟诗,念极哀怨的诗句。像那些被贬谪的诗人。
“我不想拖累大家”她说,把身子往后挪了挪,“没想到反而越来越麻烦大家。”
“我们以为你回家了。”我说。
“没有,我去找那个瓜瓜——”她几乎喘着气。
我不想让她在把伤痛回忆,截断了她的话:“没关系的红梅,我们没觉得你麻烦,我们是好同学不是吗。同学间就该互相帮助。”
她用手指头挖着牛仔裤上的破洞。头压的低低的。我仿佛从她身上看到桃夭的身影。桃夭以前也是乐观开朗的。
我把红梅也安排在员工宿舍,就在桃夭边。医生说麻药麻痹了她的脑神经,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康复。她坐在床沿木讷像块石头。我把门带上,和亭熊两人走到操场上。
“要不你明天就先回去吧,我看你总是心事重重。”我说。
“子君这几天受的压力很大,我想帮她却不知道从哪里帮起。”他说。
“虽然赵普回来了,但毕竟比不过你,有你在她身边比谁都好。”
“现在学校里也不安全,前几天有个一年级学弟在学校里被人打成骨折,我们去问他时,他硬说自己摔的。估计是受人威胁了。”亭熊在苦笑。
“一年级的学生也成为学校间攻击的对象了吗”
“那个学生是京城百草堂的门徒。你知道的,我们学校不比关山学院,懂医疗的学生并不多。他是我们后勤保障里很重要的一员。”
“亭熊,有个问题我有些不理解的地方。”
“什么问题。”
“便是这四大学院互相对抗的事。可能我这人很少关注时事。我觉得我们不过是学生而已,我们在这边读书,毕业后找工作。虽说有些竞争,但不至于到互相残杀的地步。这一两个月来,好像死了很多人。”
“其实这种对抗在往届也有,只不过今年因有了介子丹,事态比以前严重很多。具体原因我也不懂,但我有些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和我们国家的国策有很大关系。一百年前,我们和汉莫联邦争夺能源,打了十年才结束。那场战争两方都是举全国之力,对我们而言,战初战绩并不理想,可谓节节败退。当时我们以文理建国,对武术并不看重,虽空有强大的后备保障,却被汉莫联邦打的节节败退。文理善治国,却不善打战。若不是最后汉莫联邦因内乱解体。我们现在可能都是汉莫的奴隶了。战争结束后我们国家制定一个国策,叫“战神行动”,无论大小学校,分出一半的时间拿来传授武学。从此我们国家便以武建国。这在抵抗外敌时确实好。但至今已过六十年和平。学生把时间花在习武上,必定疏忽了其他技能。这些学生毕业后除了军队和一些私人保镖,再不是外国雇佣军。便很难找到岗位。这远不足以提供浩浩荡荡的毕业大军。很多人不得不拿着华丽的大学毕业证,却拿着一份微薄的薪水。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尊严和迷茫是他们永远无法解开的难题。若进不了军队,他们毕业后的收入甚至不如农民工。”
“难怪现在武学和科技闹得这么凶”我感慨道。
亭熊顿了顿,用手指把头发缕到后脑勺。他的眼睛直视前方,仿佛要看透浓浓的雾气,看到未来,但雾气却越来越浓。
“这种矛盾最严重的当属我们四大学府。这是全国最优秀是四所学校。他们无法放下自己的尊严。每年大学毕业没被军队入取而自杀的比比皆是。军队招收的名额有限。四大学院之间为了抢夺饭碗,便产生了激烈的对抗。对于他们而言,能除掉一个对手,自己就多一份机会。”
“是啊,武功虽好,但又不能拿来开车,不能当医生、什么都不能。除了打架。”我苦笑了一声,其实我很早就有想科武斗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我的师傅半山禅师。我问他我们这样努力学武,最后可能一生都用不到。我为什么要去学习一个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东西。我师傅没回答我,而是叫我爬到山上去,从上往下看。回来后他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当时很好奇的跟他说,我以为我们村里的那条河是我们这座山流出来的,没想到是从对面的山上流出来的。师傅笑了笑告诉我。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站在你这角度和高度想问题的。
“其实国家这几年也注意到了这点,譬如关山学院的炼丹和医药,岳麓学院的机械和物理,还有我们学校文学、音乐和绘画,天书学院这几年一直着重管理人才的培训。大家试图在摆脱武学的漩涡。都怕被吸进去。议会对于科武斗也分了两派,一派认为只要军人进行武学修炼就行。而一派认为如果废除武学国家必将遭到外国攻击。前一派的人主要是军方,如果武学让军队培养,那么他们将得到更大的权利和经费。另一方则主要是文官。这次武道大赛的风波这么大,我想,出了科武斗崴,肯定有军方在背后支持,否则闹不了这么大。事情越严重,他们就越能左右议会。这最后受到伤害的只能是我们这些学生。而子君是学生会长更危险,她会成为替罪羔羊。”
我们已经走到路的尽头,便折回去。
亭熊继续说:“现在学校实行学生和教师分管制度,凡是发生在学生会里的事,子君便是首要承担责任人。她这几个月压力很大。”
“看出来了,这时候她是最需要你的时候。”我说。
“唉——”亭熊长长的叹了口气,往常他并不是一个唉声叹气的人,“子君心里可能有其他人”他看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子君可是整天和你形影不离的”我说。
亭熊沉默良久,看着天边的云彩:“可能是我想多了,呵呵。”
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亭熊,他一向是很有主见的。但我也知道在爱情面前谁都会变得笨拙和多疑。亭熊不想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因此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向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