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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缄口不语,无论地下涛声不绝,她的眼睛只望着前方。他们骂她是个无耻的女人,为了继承财产假认丈夫。一个女人应有的操守都不要了。他们想以此让凌波的防线测底崩溃。他们做到了,那声音像尖刀一般插进凌波的胸膛,她哭了。但她没有低头,依旧抬头挺胸,缄默不语。但我知道那身体里的灵魂正一点点的融化,她撑不了多久了。
她的父亲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把酒杯转了一圈,笑的更得意了。
舞台上,只有小圆声嘶力竭的回应在激辩声中淹没。
“真是可耻啊,十几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小女生。”我准备出去
子君拦住我:“就你这样冲出去,还没到半路就被人拦住了。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上去。”我让她来真是对的。
我低头跟在子君身后,人们总是很友好的给她让路。她那灵活的交际言语和举世无双的外貌,总能让周围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将世界拉入她的操控领域。很快我们挤到舞台前方。
舞台光滑的红木地板倒影着两个相互依偎的可怜的身躯,像是一场末日审判。凌波已不再抬头挺胸了,她的腰渐渐的弯了,头沉向胸口,双手不知所措。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小圆也不再激辩,声嘶力竭的她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安抚着自己的好友。
她的父亲终于站起来,转动手中的高脚杯,面带微笑犹如慈父。
“凌波,爸爸知道你爱你爷爷。爸爸也爱呀。但是这份财产本不是你的。哪有儿子没继承财产,孙女先继承的。再说爸爸继承财产,到头来还不是你的。凌波,乖,把合同签了,你想想,爸爸总会比你早离开人世。”
她的父亲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的像只老狐狸。
小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把他吓着了,手中的葡萄酒撒到裤腿上,他大叫起来。
“保安,把这臭丫头扔出去。人呢,来人。”
话语刚过,从侧门匆匆忙忙跑进来三个保安,粗暴的抓住小圆的手臂,要把她扭送出去。
“滚开!”小圆大吼。一把甩开保安的手,瞪着他们,眼珠子仿佛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董事长没走几天,你们造反啊!”
那些保安兢兢战战的垂着双手,不敢说话。求助的看着那个命令他们抓人的男人。
舞台地下鸦雀无声。
“看我干嘛,我叫你们把这女人扔出去,你们耳朵聋了吗”他吼着,声音却像失败的哀求,在大厅里回荡。
保安又去抓小圆的手,她挣扎着,毕竟是个女孩子,挣扎几番终于不能动弹了。双手被扭在身后。台下嘘声一片,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
凌波的拳头越握越紧,身体颤抖,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放了小圆,否则永远也别想我在合同上签字。”她朝她父亲怒吼,眼里充满疑惑、愤怒还有绝望。
他没想到平日里温婉的女儿会威胁他。先是怔一下,然后指着保安松手,叫人拿合同过来。
我想冲上前去,子君拉住我。
“放开我,我要揍匾那个混蛋。”我问。
“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都什么时候了”我有些着急。
她对着我的耳朵:“再急也急不了一时,我去找电闸把灯关了。你趁乱去救人。”
“嗯,好,不过你要快点。”
她撇撇嘴,大概是生气我对她说话的语气。
我看着他们把合同放在桌上,凌波端坐椅子。紧握笔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头发散落于腰间,身子越显瘦弱了。人群围绕着圆桌,记者高举摄像机,闪光灯响成一片。为了见证史上最无耻的时刻。
小圆被围在人群之外,眼泪成行,她已经精疲力乏,声音嘶哑,跪在地上俯首哀求。小圆终于被现实压垮了,求饶了。
我挤到人群外围,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电灯,只等它熄灭。
凌波像晚秋中的最后一片叶子,她知道她迟早要凋谢,等秋风一来,便义无反顾的枯萎。可不能是现在。她有她最后的使命。我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她坚忍的背影,我感受到她背负使命的那份艰辛与痛苦。
她不忍爷爷筚路蓝缕创下的商业帝国毁于一旦。她不忍一个家庭毁于一旦,她恨那个人,可他是她父亲。现在她十七岁的年纪却要把这一切承受。我突然感叹于她的伟大,我的渺小。我和她同龄,她却已承受整个世界的生命重量。那如风中飘零的一叶花瓣。
字签完了,凌波悲伤的扶在桌上恸哭。没人安慰,没人怜悯。围观人群投来几份可怜的目光。但现在她已不是主角。她的父亲高扬手中的合同,在记者摄像机面前炫耀他将继承一个商业帝国。他从此不在是奴隶,他成了他世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