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八岁之后,每年春天的最后一场雨,半山寺都会来三个客人。一个秃头,一个寸头,一个和我同龄的小女孩。师父总会陪他们在寺前榕树下喝茶。他们很少聊天,只是喝茶。有时几个小时一句不说,只是茶在壶中咕咕的响,风在树上莎莎的吹。静如宇宙初开。
  他们什么茶都喝,普洱、龙井,铁观音,岩茶,红茶绿茶白茶,有什么喝什么。因此每次分别前都要上一次很长时间的厕所。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我十三岁那年,秃头给我把脉,叫我脱了衣服,对我捏捏摸摸。又让我和小女孩手牵手,往我身上输入真气。然后就对师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大炁本无形,紫脉走丹田。又说苍穹无涯,阴阳为界。甚至还说了些男女的事。
  师父让他师兄走人,说我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那一次他们连尿也没拉就走了,走的不是很开心。从此以后就再没来过半山寺。
  很久后,我才知道那两个客人,一个叫半缘禅师,是师父的师兄,共和国元老之首。一个叫詹不休,是共和国十大财阀之一,詹氏药业的主席。而那个和我同龄的小女孩叫凌波,是詹不休的孙女。
  至于为什么摸我,又说些奇怪的话。师父没告诉我。我和凌波互通的信件中她也没说。当我懂事后,隐隐约约的觉得,事情不简单。
  ——那个秃头可能有恋童癖。
  从行政处出来后,我乘90路公交车,到了青牛山山顶,坐在“暴风”亭的台阶上,撕毁的撤销单,被一阵风刮回我脸上。我躺下,亭台上两根梁柱间有蜘蛛在结网。
  我坐了不到两分钟,一个穿着黑色牛仔裤,圆规腿的女孩走过来,用脚拨我:“起来,你这样躺在门口,别人怎么进去。”
  我因心情不好,起来的很慢,期间厌烦的看了她一眼。谁知这女人嘴里似乎装了**桶,对我一通吼:“叫你起来呢,你那什么眼神,这里是你家啊,一个人大字形躺在大门前,还不让人说……”
  我真想找块砖头,一砖拍她脸上。好在她身后的女孩(手臂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肿了个大红包)过来劝说:“小圆,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这女孩穿着白色掐花短袖连衣长裙,腰间系着金珠红皮细腰带。绑着坠马髻。皮肤嫩白,眼睛像一汪秋泉,鼻子如悬坠的鹅胆,两片嘴唇抿的紧紧的,有些病态的白。身形消瘦,让人担心风一吹就倒,却出奇的好看。可和子君媲美。子君是现代的、潮流的、健康的美,这女孩却是古典的、纤弱的、含羞的美。
  我当时还未认出她是凌波。女孩13到16岁间变化很大。她却先认出我,大概还不太确定,轻轻喊了声:“也非?”
  凌波身上有个非常独特的地方,她身体会发出奇香,这种香味我描述不出来,非常之奇特,总之闻着会让人心情十分愉快。她情绪波动时这种香味更浓。她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清晰的闻到。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直到她叫我。
  “凌波?”我上下打量她,“真的是你?你变化真大,都认不出了”
  “你也是,长高了好多,以前你还没我高”凌波说。
  “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我看她消瘦的肩膀,听着她急促的呼吸。
  “没有啊,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嘛”凌波说。
  “哦,不说这个,你怎么来这里,风很大的”我说。
  “我家就在下面,我经常上来逛,这里的风景挺好的”
  “那倒是,不过你注意身体”
  “嗯,你呢,你也住这里吗?”
  “不是,我大舅舅住下面,我嘛,实不相瞒,今天心情不太好,就来上面吹吹风。”
  “你们认识”小圆问。
  “嗯,小圆,他就是我和你常说的在乡下认识的朋友,也非。”凌波对小圆说,小圆撇撇嘴站到了一边。凌波回过头问我,“对了,山笔现在怎么样。”
  “山笔也在京城,他以全国第五名的成绩考入天书学院,这个变态。”我说。山笔是我的发小,是个典型的不读书,成绩又好的天才。还长得还帅,唯一缺点就是爱装,对谁都爱理不理。
  我和凌波聊了些这些年没见各自的境遇,之后又把我心情不好的缘故说了。
  “是那个叫亭熊的副会长。”她似乎知道这事。
  “嗯”
  “据说是情杀,是吗?”
  “我也不知道。”我说。子君什么都没告诉我。
  “不过那个李子君喜欢她的人很多,我觉得情杀也有可能啦。”
  我们坐在“暴风亭”的横椅上,小圆则拿着一件披风,站在亭外,像个丫鬟。
  “你知道咱们学校里有那些暗杀系高手吗。”我问。
  “每个年段有好几个”
  “最厉害的那个。”
  “应该是大四五班的葵,你要去找他吗。”
  我望着远远的地平线,分不清是城还是天。乌云压境,又要下雨了。
  换了话题问她:“你呢,心情为什么不好”我问她。
  她迟疑许久:“我爷爷要我继承家族财产。”
  “怎么想都不是坏事。”
  “应该继承给我爸爸的”
  我看着她脸上为难的表情。
  “我爷爷觉得爸爸不适合继承家族财产。”
  “纨绔子弟”
  “有点吧。但是爸爸对我很好。”
  我们坐了很长时间,一句话也没说。天慢慢暗沉下来。蝙蝠开始四处游走。
  我陪凌波从山上下来。原来她家就在我大舅舅家上面的一栋别墅,面积几乎是五倍之多。
  “我现在和我爷爷住在一起。”
  “除了你没有其他继承人吗”
  她摇摇头:“我爸就我一个女儿,我爷爷也就我爸爸一个儿子。”
  我送她到大门口,几个身形魁梧的保镖接她进去。门口写着:詹氏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