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大选的日子

  ()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司天监精挑细选的选秀之日也定在了六月初九。
  虽然侯府上上下下皆知南皇陛下的心意,也十分确定洛言姑娘的结果定然不会差,可周氏仍是虔诚的拜了满天神佛,保佑洛言姑娘诸事顺遂,出人头地
  天还未亮,侯夫人周氏就带了一众人等到了碧清院,紧锣密鼓的为洛言沐浴、梳头、上妆、更衣,一直折腾了两个时辰,周氏才松了一口气表示大功告成。
  看着装扮一新的洛言,周氏由衷感概,那戏文中唱的神妃仙子也不过如此吧难怪能得南皇陛下这般看重。
  虽然她不常去碧清院,可是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她的耳目,更何况陛下的态度根本就是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
  一个坐拥天下的帝王,若是看中哪个女人,直接带回宫里也就是了。哪里像这位,宁愿天天奔波劳累,也要一丝不苟的按照礼制流程,只为了给她一个名正言顺。
  不仅如此,还要日日小意哄着,时时贴心宠着,生怕一个不满意,碧清院那位突然来一句,“本姑娘不高兴,我不去了”
  一个还未入宫的秀女被南皇陛下重视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因而周氏一直十分不解,洛言对陛下的态度为何总是这般不冷不热,而陛下对于这种态度却没有丝毫不快。真的像人们所说的,越是得不到,越是觉得重要吗
  周氏看着兴致缺缺的洛言,忍不住好言相劝:“南皇陛下如今后宫寂寥,身边无人,这样好的时机再不会有了。洛言你姿容无双,又得陛下看重,一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再者说,陛下年轻有为,又是一表人才,一个男子占尽权势地位、才华容貌,看遍这南乾,还有比这更好的良人吗”
  洛言心知这是周氏的肺腑之言,亦是许多人的看法,她对着周氏点头微笑表示自己明白,却忍不住在心中难过,她真的要稀里糊涂就这样进宫了吗
  她只是没了记忆,又不是变成了傻子
  除了刚刚醒来的那些日子,她满心慌乱不安无暇顾及周围以外,后来的日子里,她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
  比如她这一双细滑白嫩的手,养尊处优的没有一点瑕疵;比如她那造诣颇深的章草书法,显然受过常年的名家指导;再比如说她与别人格格不入的饮食喜好,大家都喜欢的糖醋小排她却更喜欢红烧。
  她真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女子吗是不是有人对她说了谎是连靖吗
  尤其是那个南皇陛下的态度,更是让她颇费思量。他们之间并没有很难忘的共同经历,却从第一次相见就刻意讨好自己。他一个帝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恐怕随意找一个都比她体贴懂事,却偏偏不顾身份的粘着自己。
  他百般迁就,万般宠爱,他对自己太好,好的让人生疑而她从不相信,这世间会有无缘无故的
  好
  洛言心中叹气,这些疑虑也只能放在心里,这么多人看着她,由不得她任性说“不”啊。
  满心郁郁的洛言就这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随侍在侧的刘嬷嬷和小丫头一脸的紧张不安。一个不停的嘱咐着她态度要谦和,嘴巴要甜,出手要大方;另一个则不停的在问:皇宫的地砖都是金子做的,皇宫里的池子装满了美酒,皇宫里连老鼠都穿着锦缎,这些是不是真的
  洛言不胜其烦索性闭上了眼睛,她宁愿听马蹄落在青石板路上那“得吧得吧”的声音。
  就这样走了许久,主仆三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从她们上了马车出发,走的就是与皇宫背道而驰的路,而本来随侍在侧的仆役也早已没了踪影。一直到出了城,周围越来越安静,马车跑的也越来越快才察觉到不对劲。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洛言,她撩起车帘,入目的便是飞快掠过的树林,心中顿时一惊,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连忙去叫车夫,只是无论她如何呼喊那车夫都像是听不到一般,径自驾着马车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驰。
  这般诡异的状况让刘嬷嬷惊乱交加,她手脚并用爬出了车厢想去与车夫分辨个究竟,却被车夫一脚踹了下来,翻滚了几下磕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登时没了声息。
  这一幕太过突然,洛言和小丫头瞪着双眼,甚至来不及惊叫哭喊,刘嬷嬷便已消失在马蹄飞奔腾起的漫天尘土中。
  马车中,瑟瑟发抖的小丫头抱着洛言哭的上气难接下气,仍不忘安慰着:“姑姑娘,奴奴婢力气大我保护你”
  洛言却把小丫头重重推到一边,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她来不及悲伤刘嬷嬷的骤然惨死,她也来不及辨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更来不及考虑若是一击不中会怎样,她只是想让这车停下来,立即停下来
  此时的她面色灰白,眼泪就蓄在眼眶之中却怎么也掉不下来,她颤颤巍巍的把自己头上所有的发簪都拔了下来,选了一根最粗最结实的紧紧握在手里。
  她紧紧的盯着眼前一心赶路的车夫,紧紧的盯着他露在衣领外黝黑粗壮的脖颈。没有人告诉过她这里有一处动脉,乃人之至关紧要的命脉可是她就是十分清楚的知道,只要够狠够准,从这里刺下去会让人血溅当场、立时毙命
  洛言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往前挪着,待她靠的够近了之后,纤纤玉手轻轻的在车夫的右肩膀上点了几下,车夫本能的回头去看,却被突如其来的金簪狠狠的刺入了脖颈,瞬时鲜血喷洒而出,连一句完整的“啊”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直跌落马车,很快便也消失在马蹄腾起的漫天尘土中。
  这是洛言第一次杀人,过了许久她还能感觉到那喷洒在自己面上的血是温热的,是粘稠的。她呆呆的拿着那根金簪,终于流下了眼泪。小丫头早已吓得昏了过去,
  而没了车夫那不断抽赶的皮鞭,马儿也渐渐慢下了脚步,车终于停了下来。
  洛言回过神来随意扯着裙摆抹了把脸,擦得并不干净,血污便染花了面庞,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半分绝世美人的风姿,狼狈不堪的更像是从地狱逃出来的血修罗。
  她叫醒了小丫头,顺便捂住了那惊叫出声的嘴,示意她这里并不安全,她们需要尽快回城,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并不是现在能考虑的事情。
  然而主仆二人看着马车,再看看荒凉的四野又犯了愁,她们不知道这里离城有多远,她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城。
  洛言问:“你会赶车吗”
  小丫头摇头。
  洛言又问“那你会骑马吗”
  小丫头再次摇头。
  洛言略微一思量便下定了决心,再问,“坐车和骑马你选一个”
  小丫头傻傻的仍是不明所以,只是因为刚刚经历过生死速递,她此生都不想再坐马车了,于是毫不犹豫的选了骑马。
  洛言心一横,便去解了套在马身上的挽具,将马牵到车架旁边,对着小丫头说:“来,我扶你上马”
  小丫头这才惊惧的反应过来,“姑娘,你会骑马”
  洛言为了安抚小丫头便十分不在意的“嗯”了一声,随后自己也借着车架上了马。
  这是拉车的马,并无鞍具,坐在上面很是有些难受,也并不稳当,洛言嘱咐小丫头抱紧她,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拉了缰绳出发了。
  马儿不急不徐的小跑着,洛言一直小心翼翼,她暗自庆幸马的温顺,也暗自得意自己竟然是骑马的天才然而下一刻尘土飞扬中一道利箭横空袭来,背后坐的小丫头便应声而落。
  这是今日死在洛言面前的第三个人,一个为她亲手所杀,另外两个是这世上唯一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若说刚刚她还只是惊恐无助,此时便加上了满腔的愤怒她只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孤女,谁与她有这样天大的仇恨,布下天罗地网只为取她性命
  本来洛言对自己的性命并不是那般在意的,可此时此刻她很不想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更不想让那幕后黑手得意又猖狂的嘲笑于她
  这些都让她燃起了强烈的斗志,想让我死啊,好啊,来啊,我偏偏要活的好好的给你看不管你是谁,我洛言都不惧
  她从怀里掏出那根染了血的金簪,往马身上重重一刺,受了剧痛的马儿便发了狂似的往前奔去,身后的利箭从耳边呼啸而过,不知哪一支便会贯入她的胸膛。
  洛言心知这宽阔的大道之上,自己单人单马目标太过明显,便纵马拐进了一条林荫小道,行至林深处,她迅速下了马并朝马身上狠狠的刺了一记,马儿吃痛一边嘶鸣一边往前狂乱的奔着,洛言则钻进密林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密林黑黑鸦鸦,深不见底。